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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放下心。

  永熙八年十月九日,燕捕頭和褚明來我家中吃飯。燕捕頭邊夾一筷秋葵邊說:「誒,你們知道麼?湟中、玉潭城等地的滿城紅花,如當初一夜出現那樣一夜消失了。天一軍居然在涇原州解散,和湟中崛起時一般突然。」褚明說:「怎麼不曉得?西北瓦子中說書人的熱門題材都換了。我昨天去南風館出診,他們請的說書人又講《大俠傳奇》了,還多了《苗域綠衣傳》。那姑娘總穿一身綠衣裳。」

  我說:「嗯。不過她只是愛穿綠色衣裳,她那兩個字其實是律法的律,依從的依。」褚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認得她啊」

  「是的。」我說,「我進過江湖。」

  我們接著聊其他瑣碎。

  第81章

  標題:尚藥奉御

  概要:你須知道,朕與你之間,從無公平可言

  永熙八年十月十日晚,我回院中。廚房門口立一人,著絳紅長衣,身背龍泉,發上插著紅珊瑚巾環。

  我打開廚房門,沈曜跟進來。他取出空碗和一把小刀問:「李平,你戒酒之後還喝酒嗎?」

  「滴酒不沾。」我說。

  「你跟石慕走的,現下你滴酒不沾。」他指指角落的酒罈,跳到結論,「那壇是譚青說過的『前塵』。」

  「是的。」我說。

  他解開長衫,小刀劃開玉白心口,接了小碗熱血。然後他一手端碗,一手牽起我:「回我的臥房喝。」

  我打開最右臥房門,他進去看一圈說:「你將我的臥房收拾得和從前一般。」

  我飲下碗中鮮血,說:「是啊,沒有旁人住。」

  「嗯,石慕沒留下來。」沈曜忽然說,「我有了一個兒子。」

  我道賀:「恭喜。你兒子起的什麼名字?」

  「沈念容。因為余容死了,難產。」二十六歲的沈曜平靜地說,「二姐安排我娶了她夫君昭義王的妹妹王川連。我把念容給她撫養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他也不開口,半晌我問:「你為何搜刮金銀所鑄的四神像?那是百姓的信仰啊。」

  「金銀神像是拿來充實國庫的。難道你希望我對百姓橫徵暴斂?」他說,「我非但要搜刮金銀神像,還要拆四神廟,好將拆下來的廟宇材料修繕廨驛。之後,我還要用鐵像鑄農器,用銅像及鍾、磬鑄錢。天下大的四神廟有四千六百餘座,總該通通拆掉,免除禍患。」

  我接不上話,轉而問他:「你發上是紅珊瑚巾環。鳥銜花巾環呢?」

  「丟了。」他冷冷地說,乾脆離開。

  永熙八年十月十一日午,褚明跑來醫館坐著,唉聲嘆氣。我問:「你怎麼了?焦頭爛額的。」褚明說:「昨晚我去西北瓦子的南風館出診。我前腳剛走,後腳南風館竟然走水了。火勢沖天,連著燒掉了那整條街的秦樓楚館。在那條街上的人,嗆死的比燒死的還多。早上那邊清出來的屍首已經過兩百了,還在不斷挖新的出來。李平,你說天乾物燥也不至於燒得那麼厲害吧?」

  沈曜不想要的過去,應該被他埋葬得很乾淨了。我說:「還好你走得快。」他點頭:「唉,就是,幸好我走得快才沒有事。」

  永熙九年十月十日晚,月色慘澹。沈曜抱著龍泉站在他的臥房門口。我進廚房,將空碗和小刀遞給他。

  「衛彥分明濫殺、受傷,還過世了,可你醫館至今沒旁人。你真是不公平。」二十七歲的沈曜遞給我血碗,笑著說,「李平,喝吧。」

  我邊喝邊想,他每次來給人的感覺都在變化鋒芒漸去,光華內斂,越發看不出喜怒。我放下碗。沈曜走到他床前,按著床鋪。「從前有個小小少年,一直以來,都想要他謫仙似的養父。」他起身走出門,低聲說,「時候不到,李平,你不用躲;時候到了,你躲不開。」然後他紆尊降貴走進那些慘澹的月色,與之融為一體。

  沒有永熙十年,只有建平元年。這是新任司戶參軍白保華告訴我的。建平元年六月二日,燕捕頭帶個人經過我的醫館。白保華約莫三十二三歲,身形頎長。我喊他兩:「燕捕頭,白參軍,你兩幹嘛去啊?匆匆忙忙的。」燕捕頭說:「張貼兩份告示嘛。新帝登基,改國號為盛,要大赦天下。」白保華說:「年號是建平了。陛下接受過四方朝賀,又去祭了四神、沈氏宗族、社稷以及萬民。現下還下詔免一年賦稅。」我說:「一份是大赦天下,另一份告示呢?」燕捕頭說:「陛下親定功臣位次,以關濤為首,次凡二十一人,死者像祀,生者虛位。要昭告天下。關濤封了一字並肩王。儒州於行成、順州湯均用,袁州李子興,望州彭德崖這些都封了王。」

  「噢。」我笑,「改朝換代還免錢糧,白參軍,你活計可少多了。」白保華搖頭:「衙門裡都說,衛瑾衛候現下拜了三司使總管貢賦,他精明得很。這一年咱們底下當差的得好生梳理。時候一過,可必須課稅上去了。」我說:「旁人不曉得,我是一定配合的。」白參軍說:「我也不會亂課你的。」他兩走了。

  建平元年十月十日。平常的夜裡,我收起《禾木醫術》草稿。街上傳來馬蹄聲,整齊劃一。除此之外不聞人聲,安靜得有些過分。我摸出床底下最後一枚掌心雷,握在右手中。

  然後破門聲,一人沒有壓低足音,直接走入我的臥房。二十八歲的建平帝一襲黃衣,發束金冠,抽出一本《蠱術》,坐到桌前的椅子上。跳躍的燭光下,黃衣上金線繡的五爪神龍隱隱浮現。他打開《蠱術》隨意翻了翻,端起桌上殘茶抿了一口。他來只可能是一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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