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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陽沒有說話,坐起來,看看我,又伏下身,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他的手,非常溫暖。

  他摟我入懷,輕輕問:“當時,疼不疼?”

  “有點。”我說。

  “有點?”他問。

  直到現在,我仿佛仍能感受的到那貼著我的脊背的冰涼的手術台和上面蒼白色明晃晃的燈光,還有,我體內那翻江倒海般劇烈的劇痛。

  可最深的痛在心裡,我總是想起,我失去了與家陽的孩子,心臟便會一剜一剜的疼痛。

  家陽說:“你沒告訴我,是怕我為難,對不對?”

  “……”

  他摟緊我,親親我的額頭:“菲,我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所以以後,再也不要想跟我分開了,你讓我照顧你吧。”

  “我知道,你喜歡小孩兒……”

  “可是,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要在一起,不是為了生小孩,這個道理你總是懂的吧?”

  我也摟住他,臉貼在他的身上:“恩,你說的對。”

  “而且,我覺得,我們這樣在一起,太圓滿了一些,這樣一個小小的遺憾可以證明上帝是公平的,我就更有安全感了。”

  我重重的點頭。

  深藏許久的秘密,終於在今天告訴家陽,我就輕鬆了許多。好象負重跋涉了很久,如今男人說,這包袱讓他來背。

  原來事qíng如此簡單,這個人,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樹一樣,可以讓我依靠。

  “再說了,菲,你想一想,咱們兩個,又有學問,長的又好,再生個大白胖小子,還讓不讓別人活了?”家陽說。

  “對啊。”我覺得他說的真沒錯,總得給別人留點空間吧,“這也是為了生態平衡啊。”

  “而且,”家陽認真的說,“如果不用生小孩,我們就不用戒菸了。你知道,小劉為了當爸,有三個月沒吸菸,都饞死了。”

  “對啊,我們也不用控制喝酒了。”

  “嘿嘿,也不用避孕了。”

  “哇哈哈,什麼時候想做都可以。”我說。

  家陽的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壓在我的身上:“現在行不行?”

  “你都受傷了。”我摸著他的臉,親親他,又親一親,“不疼啊?”

  他擰著眉毛跟我說:“忍著就更疼。”

  雖然我早有思想準備,不過第二天上班,我正翻譯致聯合國公函,當處長把我叫去辦公室,告訴我,從現在開始停職休假,直到chūn節之後,聽候人事部門安排的時候,我還是有點發愣。

  我拿著自己的東西往外走,心裡想,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求仁的仁,沒有遺憾。

  回了家,家陽看我拿了東西:“停職了?”

  “恩。”

  “我也是。”他說,“人事處今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不用去上班了。”

  第六十五章

  程家陽

  我們在餐館吃飯,商量以後的打算。

  我說:“我真的早就不想在這裡gān了,咱們去上海,去香港,不然,去巴黎,布魯塞爾,我那裡有很多朋友,憑咱們倆,到哪裡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菲吃著油菜說:“我覺得咱們不要衝動,以靜制動。上面就說停職,沒說炒咱們啊,看看qíng況再說。哎,你不要吃羊ròu,這是我的,對你的傷口不好。”

  其實,在收到人事處讓我停職的電話之後,我的心裡一直有小小的興奮。真的,好象鸚鵡自己手裡攥著鑰匙,什麼時候飛出去,全憑自己做主,挺慡的。而另一方面,我確實著急離開這裡,我心裡害怕,他們又會有別的手段加在我跟菲的身上,bī我們就範。

  “那你爸媽可就真要恨死我了,就這麼真把他們二兒子給拐走了。”

  “你也不用這麼想,第一,你對我,其實是搭救落水兒童,溺死之前被你給撈上來的,這是好人好事;第二,”我把筷子放下,用餐巾印印嘴巴,“我把我爸,你把我媽都氣成那樣,我看他們也不想再認我了吧。”

  她把我放在桌上的手握住:“家陽,會不會有一天,你後悔這個時候的決定?”

  “我現在就後悔了,”我說,“我後悔,我們làng費那麼長的時間。”

  她站起來,隔著桌子親吻我,在眾目睽睽之下。

  我真是有面子。

  “現在的問題是,快到chūn節了,咱們去哪裡?”我說。

  菲想一想說:“不如,去我們家吧。我也有很久沒看到我爸我媽了。”

  “好,就這麼定了,然後我們回來就辭職。”

  “讓他們後悔去吧。”

  “對,讓他們後悔去。”

  喬菲

  臘月廿九,我帶著家陽回到我的家鄉。

  北方城市的chūn節因為一場大雪而更添了濃厚的節日氣氛。

  家陽臉上的傷口癒合了一些,白白淨淨的臉,嘴唇卻凍的通紅。我幫他把羽絨服的領子拉緊:“冷不冷?”

  “還行。”他說著就打了個噴嚏,“哎呀挺冷。”

  我們打了計程車回我家,路上我跟他說:“我都習慣了,我高中離家可遠了,我騎車上學,走到一半,腳啊,手啊,耳朵啊就麻木了。可是後來你猜怎麼著?”

  “怎麼?”

  “騎著,騎著,它們又自己緩過來了,又不冷了。”

  “是嗎?”

  “是啊,我沒騙你,物極必反嘛。”

  他笑著就把我給抱住了。

  穿的多的我們象沾在一起的兩粒元宵。

  我爸爸媽媽見到家陽非常高興。

  第二天年三十,我跟著媽媽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

  家陽跟我爸吃花生,打撲克,我心裡說,小子,這下你完了,我爸是這個街道,三個住宅小區的冠軍,傳說中的撲克鬼見愁是也。

  我用手語對我爸說:“爸,你不用讓著他,把他的錢全贏過來。”

  我跟我媽把魚作好了,我去看他們打牌,家陽在得意的笑,我爸表qíng嚴肅,全力以赴。

  我說,爸,怎麼回事?你讓著他了?

  我爸說,不是,這小子記牌,我出過什麼,他出過什麼全背下來。我都輸30塊錢了。

  家陽yīnyīn的笑著說:“爺倆核計怎麼算計我呢?”

  我說:“你也太過分了,等會兒,我親自會一會你。”

  我媽端上來餃子,我們坐在chuáng上吃飯,我爸爸把我跟家陽的腿裹在狗皮毯子裡,他說:“真暖活。”

  吃完了飯,我們又去放鞭pào,給鄰居拜年,阿姨看到家陽就說:“行啊,菲菲,這小伙子真不錯啊。”

  我說:“哎呀,一般吧。”其實心裡得意極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走親串友,我發現程家陽有娛樂天賦,撲克,麻將,跟小孩子電子遊戲,他都是高手,把我叔叔阿姨,舅舅舅媽,表兄弟姐妹都給收拾了。

  我說:“你不如好好練練這個,以後咱們不去當翻譯了,去澳門,或者蒙特卡洛當職業賭徒。”

  “蒙特卡洛就算了,我也就算個,亞洲級的選手吧。”他沾沾自喜的說。

  開心是開心,他把贏來的小錢都買鞭pào給親戚家的小孩了。他們非常喜歡他。

  初五,我爸爸媽媽出門看朋友。

  我起chuáng了都快到中午了,家陽還在睡。

  我媽媽走之前,把火鍋料都給我們備好了,小肥羊的湯料,手切的薄薄的羊ròu片,粉絲,青菜,血腸,還有蝦,我想起家陽喜歡吃牡蠣,就穿上大衣下樓給他買。

  回來了,家陽也醒了,他把桌子擺好,正在調湯。

  “你去哪裡了?”他說。

  “我專門去給你買牡蠣。”我說。

  可這廝忒難伺候,我們正吃的香甜的時候,他“啊”了一下子就把嘴捂住,聲音含混的說:“牡蠣你也不好好洗一洗,我崩到牙了。”

  我沒搭理,繼續吃血腸:“誰讓你自己不看好。”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手捂著嘴巴,哼哼唧唧的。

  我放下筷子,走過去:“怎麼了?家陽,咯到哪裡了?快讓我看看。”

  他還在哼,我著急了,就把他的手扒下來:“快讓我看看。”

  他的手在我的手裡張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紅色天鵝絨盒子,我震驚的心裡說,不會吧!

  “菲,”他的臉上有惡作劇得逞的笑容,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咱們結婚吧。”

  我得看看鑽石夠不夠大。

  我慢慢打開盒子,只見一枚祖母綠,把臉孔都能照亮。

  “哇,哇……”儘管瞧不起我吧,我就這麼俗,家陽給我帶上,我就控制不住了,哈哈的笑起來,是哪部電影裡說的來著?寶石能讓任何女人抓狂。

  我摟著他的脖子:“就為了你這塊鑽石,行啊,我跟定你了。”

  “什麼時候註冊?”他問。

  “儘快,回去就註冊。”

  “就這麼定了。快吃火鍋吧。”

  “好。”

  在之後很長的時間裡,我都經常反覆的看我的這枚祖母綠的戒指,真漂亮啊,對著月光看,對著陽光看,對著鏡子看,左手換右手的看,傻笑著看。

  回去的飛機上,家陽說:“早知道你這麼喜歡,早買給你好了。”

  “不過這個意義非凡啊。”我說。

  “說的沒錯。”他緊緊的握我的手。

  chūn節結束,師姐給我打來電話,說找不到我年前給她的一些資料了,我打算過去幫她找找,順便探聽一下虛實,家陽堅決不去,要自己聯絡我們去登記處註冊的事。

  “我不去,那麼多事得忙呢,”他理直氣壯的說,“我還得聯繫一下上海那邊的朋友,要去你自己去吧。”

  這人上來xing子還真是執拗,我只好自己回到部里。

  我在我的電腦上,把文件又拷貝了一份給忙的焦頭爛額的師姐,她說:“菲菲,你現在還不回來,要把我給累死了。”

  “我也想啊,不過人事處還沒有通知我復職。”我看看她不抬頭的作文件,發傳真,也挺奇怪的,“怎麼了?剛過完年,怎麼就這麼忙?”

  她在一疊信函中抬頭看看我:“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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