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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小華說的老實,她進來後,我說:“小華,我確實在等另外一個朋友。”

  她說:“好啊,我們一起等。”又問我:“那你看到我還是驚喜的,對不對?”

  我點頭,就開始一直打電話,不再有空跟她說話。

  有人來敲我的房門,我跑過去開門,原來是團里的隨行秘書,告訴我,領導臨時改變計劃,我們將在今天晚上離開巴黎,乘坐快速火車去布魯塞爾。

  我說:“好。”

  自己緩緩坐下來,覺得頭疼。

  小華說:“怎麼樣?你聯繫上她了?”

  “沒有。”我搖搖頭。

  “那你快繼續給她打電話啊,你們走了,她過來撲空怎麼辦?”

  我看看小華,手放在她的肩上,我這麼明目張胆,她卻如此替我著想,我說:“你說得對啊,小華,謝謝你。我得告訴她不要來了,我得走了。”

  “快打電話。找到她。”她把電話給我。

  可是這個時候,我的電話就響了,我看看號碼,是喬菲打過來,在那一刻,我在想,我用什麼方法把代表團擺脫,我必須留在這裡等她。

  我接起來電話:“餵?”

  “家陽。”

  “你在哪呢?”

  我一下站起來。

  “我在蒙彼利埃。你聽我說,真是抱歉,我臨時有一個重要的考試,我剛剛考完。我忘了告訴你。”

  沒有關係,我心裡說,她沒出現狀況就好。

  “那你什麼時候能過來?不,或者我去找你。”

  “不不,我過不去了,你也不要過來,我最近很忙,我可能還要跟導師去別處實習,我……”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是不是在說,我們這一次,不能見面?我覺得鼻子裡發酸,好半天,我才說:“菲,你怎麼才給我打電話?我擔心你出事。”

  “會出什麼事?家陽,我不跟你說了,我們再聯繫好不好?”

  她急急收了線。

  我看著自己的電話顯示:36秒。

  好長時間,我都沒有動。

  小華問:“是你的朋友?是她給你的電話?”

  我點點頭,轉過頭來看她。

  “怎麼樣?”

  “沒怎麼樣。”我撥撥她的頭髮,摸得到的女人,美麗可愛,“她不過來了。”

  “小華。”

  “啊?”

  “我們還有一點點時間。我陪你去餐館吃飯好不好?”

  “好。”她抱住我。

  “雖然我們這次恐怕不能在巴黎逛一逛,不過,也許我們在布魯塞爾有時間。你說呢?”

  “跟你在一起,哪裡都好。”

  她親親我。

  下樓到酒店的大堂,經理看見我們,上來招呼。

  我說,帶我的女朋友去吃晚飯。

  大堂經理說:“街角不遠的紅鶴餐廳,牛排實在是好,您請去那裡嘗嘗。”

  我說,謝謝,謝謝,您這裡有晚報嗎?

  他馬上拿來一份。

  我跟小華向外走的時候,隨手翻開看看,惹人注目的標題上寫著:巴黎市區近來騷亂增多,政府增加警力確保市民安全。

  小華把報紙奪下來:“跟我吃飯還看報,你眼裡有沒有我?”

  我笑起來,任她把報紙扔在檐廊下的紙簍里:“好,我們專心吃飯。”

  喬菲

  我給家陽回了電話,人坐在里昂車站的長椅上,正在等晚上回南方的火車。

  那個老婆婆告訴我得真沒錯,我要是下了火車就回去,也不會看見不想見到的東西,到現在,心臟也不會這麼悶悶的疼痛。

  家陽沒有錯,我當然知道他在等我,可是他有了新的生活,有了跟他那樣般配的出色的女孩,我自己心裡是清楚的,我也沒有錯,我不給他找麻煩,我從來不想給他找麻煩。

  我頭疼的想起來,我回去還得重新找實習的地方,還有論文得做,七月,我可能就要回國了,回去了,還要找工作,這些都是很繁瑣的現實里的事qíng,不過想起這些,也有別的作用,我覺得還有許多是得忙著呢,感qíng上的煩惱真是奢侈。我負擔不起。

  我正坐著發呆,有人對我說:“小姐,誰允許你不經過憲兵部隊的允許就私自來巴黎?”

  我回頭,原來是祖祖,穿著制服,牽著狗,正在巡邏。對啊,火車站這是他的地盤。

  我的鼻子堵得慌,我看著他,慢慢地說:“祖祖。”

  他看看我:“問你話呢,你聽不懂法語啊?怎麼來之前不給憲兵部隊打電話?我好準備紅地毯迎接。”

  我又笑出來。

  他把狗jiāo給同事,跟他們說了幾句話,就在我身邊坐下來。

  “你不執勤嗎?”

  “休息一會兒,不礙事。”他說,“我有好消息。”

  “什麼?”

  “我被批准去非洲維和了。”

  我知道這是他的理想,可是我高興不起來,那是非洲,戰亂,瘟疫橫行的黑非洲,“你去多久?哪個國家?”

  “象牙海岸。一年。”

  “祖祖,你要小心。”

  “當然。”他說,“菲,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我都看你挺長時間了。你滿臉yīn雲,擠眉弄眼的,你的樣子好像要自殺。”

  “ 去你的。”

  “哎我還沒問你,你怎麼自己來了巴黎,也不給我打電話?你來巴黎做什麼?好像不是因為我吧?”

  這時,我想起歐德的話。祖祖的臉在我眼前,年輕英俊的臉孔,不著一絲的風霜,是再清純不過的男孩子。

  “祖祖,這是個挺長的故事。”

  “你願意說?”

  “我願意告訴你。”

  “……”

  “我來見一個朋友,在中國的時候,我跟他在一起生活過。不過,剛才,我沒能見到他,所以有點難過。

  因為有太多的不同,我們不能夠在一起。

  不過我很愛他,到現在,也是如此。

  他把一些東西帶走,又把一些東西留在我的生命里。”

  祖祖的臉斂起笑容,現在非常嚴肅。

  我在說這麼老土的話,這些事qíng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現在開了口,就突然覺得有很qiáng的yù望想要傾訴,有些秘密埋在心裡,埋得太苦,我不堪重負。

  “我們,我跟他,曾經有過一個不成形的小孩子。我沒有能力撫養,只好,拿掉他。”

  他看著我。

  “所以,祖祖,可能,我跟你印象中的實在不一樣。

  還有,我是個不健康的人,拿掉那個孩子的時候,出了一點事故,我以後恐怕都不會再有小孩子了。

  我總是覺得,我會自己生活一輩子的。”

  我慢慢地這樣說完,覺得心裡好像真得輕鬆一些,一直以來,做個有秘密又故作堅qiáng的人,我可真累。

  可是我沒有眼淚。

  祖祖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深深呼出一口氣,揉揉眼眶,又看看我:“菲,你要不要抱一下?”

  之後多年,我仍不能忘懷這個法國男孩子的擁抱,在我的心最脆弱的時候,我在他溫厚的臂彎中,像有一陣又輕又暖的小南風,慢慢熨帖心頭上猙獰的傷口。

  4月17日,巴黎,里昂火車站,這是一個普通的huáng昏。

  片刻。

  我只覺得祖祖的臂忽然僵硬,他在一瞬間站起來,用力把我擋向身後,qiáng光,巨響,我用手擋住眼睛,我失去了知覺。

  第四十五章

  喬菲

  媽媽忽然能說話了,捋著我的頭髮說:“辛不辛苦?”

  我就笑起來:“辛苦什麼?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開心。”

  “菲菲,你都瘦了。”

  “那是我堅持體育鍛鍊的緣故。”我站起來,“我現在會滑滑板。”

  想什麼來什麼。我的腳下就有一個滑板了,我踩上去,給我媽媽秀一秀,忽然身邊一陣小風,祖祖費蘭迪從我身邊滑過去,樣子不知道有多瀟灑漂亮,他的身後,是跑得飛快的小狗。

  我說:“祖祖,你慢點啊,你等我一下。”

  說著就要追上去,可是祖祖不回頭,自己在樹蔭下玩地盡興,離我越來越遠,我就著急了,急著要去追他,動作變了形,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終於喊出來。

  這樣疼痛著掙脫夢境,我睜開眼,四處一片雪白,一張洋人的臉,面孔和善,輕輕問我:“小姐,你叫什麼?”

  原來上帝是法國人,好在我學了這門語言。

  “我是不是在天堂?”

  “巴黎聖心醫院。”

  “我疼。”

  “您的身上有多處外傷,不過不要緊,都是輕傷。”

  “我想出去走走。”

  “還需要些時日。”

  “謝謝。我是中國留學生,喬菲,目前在保羅瓦萊里大學註冊。”

  “很好。這正是我們掌握的qíng況。”醫生向我微微笑,“您身體的素質非常好。”

  我躺在chuáng上,身上疼痛,不過感覺清楚,我大約渾身都打著繃帶,我想把現在的樣子照下來,以後看一看,一定很有趣。

  “發生了什麼事?醫生。”

  一直跟我說話的這位,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沉吟了一下:“里昂車站發生爆炸案,您因此而負傷。”

  我的心一點點地沉下去:“我想問問您,有一位憲兵,他當時在我身邊,他現在哪裡?”

  “是祖祖費蘭迪先生?”

  “是。”

  “費蘭迪先生在爆炸當時,為了保護您和現場的乘客安全,撲向歹徒。我們盡了力,不過很遺憾。”

  我點點頭。

  心裡此時是一片安靜。

  有些從小就有的困惑得以解釋清楚了。

  原來人過世之後,真的是有靈魂的,我剛剛夢見祖祖,他是來向我道別啊。

  他那麼靦腆,還是那麼不愛說話,我叫他,也不答應一聲,這樣就走了。

  他還是小孩子,生了我的氣,只給我一個背影。

  祖祖,我唐突了你,這麼純真率直的你,我的任xing和冷酷唐突了你。

  我還沒來得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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