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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她有什麼稀奇,白天剛見過。看樣子,恐怕是她不想見我。”程錚話帶苦澀,也不費神遮掩,目光猶如膠著在遠處那人身上一般。

  章粵恨鐵不成鋼,道:“也是,大老遠的出差在外非得眼巴巴地趕回來參加同學婚禮,還非拖上人家打算去產檢的曉彤,可別說是為了看新娘子去的。還有啊,別人前腳剛正式調動回來,你後腳就尋思著在她家樓上找房子。她的脾氣你還能不清楚?你越追,她就越躲。要動腦子,迂迴戰術,懂不懂?!別一根筋地胡來!”

  “行了,別說得你好像很有辦法。”程錚恨道,“當年要不是你們出餿主意,死活讓我冷著她,說什麼她遲早自己會回頭,結果呢?一冷就冷了四年。她是徹底冷下去了,你讓我怎麼辦?”

  不提這事還好,程錚這麼一說,章粵難免有些訕訕的。這事她確實難以撇清關係。四年前程錚和蘇韻錦剛分手那會,章粵和程錚身邊的其他親朋一樣,初初聽聞消息,先是不信,後來得知蘇韻錦果真搬離了兩人的小窩,這才坐實了這件事。要知道程錚是會賭氣任性的人,蘇韻錦卻不是。她看似文弱內向,不輕易出聲,但說出口的話、做出來的事必然深思熟慮,鮮少回頭。

  那陣子見程錚實在難過,章粵著實安慰了他好一陣。程錚放了狠話,這輩子再也不想和蘇韻錦有任何瓜葛,實際上不到一周便已生了悔意,想要找她回來。於是章粵和周子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程錚,說是在他和蘇韻錦的這段感情里,他看似窮追猛打、占盡主動,實質上卻被動至極。他太急著付出,這些感情在蘇韻錦眼裡得來輕易,反是負擔。就算那次程錚勉強哄回了蘇韻錦,只要他在這份愛里的不安全感和蘇韻錦的自卑依然存在,兩人以後還是會出問題,不如別急著挽回,冷她一陣,人都是這樣,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們有感情基礎,蘇韻錦冷靜一段時間,遲早會回頭,只有等她想通了,程錚才有好日子過。

  程錚別的方面挺聰明,唯獨感情上與白痴無異。那時候他已彷徨無助到極點,章粵和周子翼偏偏又是久經情場考驗的人,句句都說到點子上。他是受夠了自己永遠處在追逐的位置,憑什麼只能是他一次次去纏她、找她,蘇韻錦卻不能為他主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他便咬牙在心中以一個月為限,不動,不想,不管,屆時蘇韻錦若一倔到底,他再去想辦法。這是個讓他後悔至今的決定,他忘了她就像裹了一層冰的人,好不容易才焐熱了,這一放手,失了先機,再想尋回,她的內里早已凍得堅硬如鐵,回天乏術。

  章粵最大的內疚之處在於,程錚後來也心知肚明她當時的勸阻大半來自長輩的授意。程錚的母親,也就是章粵的姨母章晉茵始終認為蘇韻錦過分內斂與陰鬱,並非程錚的佳配。兒子熱戀時,她做不出棒打鴛鴦的事,唯有祝福,但既然二人已分手,她心疼兒子,不願從小被人寵慣了的他在那個女孩面前患得患失,吃盡苦頭,才動了一點母親的私心,推了一把,希望兒子重新在一段沒那麼坎坷的感情里收穫幸福。他們都沒料到程錚看似大大咧咧,對於感情竟執拗至此,少不得有幾分說不出口的悔不當初之意。好在程錚也並未遷怒,從不提及。

  這幾年程錚的煎熬章粵也看在眼裡。早在他們分手將近一年的時候,章粵從丈夫沈居安處也得知了蘇韻錦的一些近況,她曾經借著程錚踢球時小腿脛骨舊傷復發入院休養的由頭,輾轉向蘇韻錦透露過消息,並將程錚的病情做了適度誇張,希望她能來醫院看程錚一眼。蘇韻錦當時正好有探親假,人在本市,且她母親身體不適在做檢查,恰恰就與程錚同一所醫院,她整日陪護探視,卻並未動過移步骨科住院樓層的念頭。

  後來章粵才得知,這樣的努力調合,程錚身邊的朋友,諸如周子翼,也並非沒有嘗試過。也正是這次同在一所醫院她仍拒絕探視,讓程錚僅存的一點期盼落空,明白她再無主動回心轉意的可能。出院後他嘗試過去交新的女朋友,這才有了與鄭曉彤那一段,然而這插曲仍然無疾而終。如今鄭曉彤另覓良人,連寶寶都有了,他倒好,依然孤家寡人,死心眼地等待轉機。

  這次蘇韻錦從異地分公司調回本部的事,自打程錚得到消息伊始,他就下了最後一搏的決心。他等不了了,也不想再等。被動就被動吧,他愛得多一點又怎麼樣?他願意慌慌張張、吵吵鬧鬧,只要換回她還在身邊。

  聽見程錚連這些舊帳都翻了出來,章粵哪會不知他是真的急眼了。她無奈道:“你別盡拿我撒氣。你說要找她家樓上的房子,我不是馬上讓人給你張羅了嗎?我在……”

  章粵正掏心掏肺地說著,忽然聽見角落裡傳來輕微的騷動,好像有人起了摩擦,這在章粵看來是小事一樁,她做“左岸”老闆娘這些年,什麼沒見識過?人倒下了大不了抬出去。可定睛細看鬧事的正主兒,這一下不留心也難,她飛快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程錚,只見他沉著臉看著那處,一言不發。

  蘇韻錦的頭髮在往下滴水,找她麻煩的清秀少婦將杯里的水潑了她一頭一臉。蘇韻錦並未反抗,至少從行動上看沒有。身處吧檯位置的人也不可能聽清她們爭執的內容。

  章粵扭頭吩咐酒保:“找人去看看,別讓人鬧事。”

  她本意是怕蘇韻錦在她的場子裡吃虧,不料程錚搖頭示意,“別過去,你們不要管。”他說著,自己腳下也不動分毫。

  章粵玲瓏心竅,轉念一想便知他顧及蘇韻錦的感受,明知這裡是章粵的地盤,驚動熟人只會令蘇韻錦更加難堪。好在那邊的矛盾也沒有進一步激化,那少婦泄憤之後黯然離去,蘇韻錦一臉漠然地擦拭臉上水痕。

  章粵有些感慨,時間果真可以改變很多人和事,蘇韻錦已不復當初膽怯如兔的模樣,而曾經衝動起來不管不顧的程錚竟也學會了於細微處替人著想。

  “那個女人是徐致衡老婆?”程錚問。

  章粵見他臉色並不好看,打圓場道:“大概是吧……確切地說是前妻。這女人真不講道理。我聽說韻錦和她那個台灣上司也沒什麼,就算有,也只是曖昧階段,你別往心裡去。”

  她說完,發現程錚的情緒並未因此而有所好轉,笑著輕推他的肩膀,“別小氣!你還有過曉彤呢,就不許別人有點其他苗頭?趁它還只是苗頭,把它給掐了,才算你的本事!”

  “你怎麼知道只是苗頭?”程錚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我說了我在韻錦跟前有人,消息靈通著呢,要不怎麼能把她往這裡哄?”章粵說,“所以我讓你別急,機會多得是,以后里應外合,要再攻不下這座碉堡,那只能說你個人魅力有問題。”

  程錚心想,難怪他總覺得蘇韻錦身邊那個小丫頭片子有意無意地看向他們這邊,原來是“細作”。他也勾起唇角,攬著章粵的肩膀,笑道:“算你夠意思,下次你和沈居安再鬧離婚,我保證做和事佬,給你們製造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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