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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程錚終於承認這不是他什麼親戚閒置的房子,而是媽媽和舅舅在自家公司開發的樓盤裡預留下來的單元,上次他問人拿了鑰匙,就一直沒有還回去,物業也有人來定期做清潔,所以房子裡還算乾淨。

  嘈雜的電視聲將小小空間裡的尷尬化解了不少,蘇韻錦連換了幾個台,每個頻道的新聞幾乎都在聚焦“非典”的情況,無非是各個省市的發病率以及板藍根、白醋被搶購一空的報導,屏幕下方也不斷打出相關的滾動消息。蘇韻錦看著看著,忽然直起背,緊盯著屏幕,只見屏幕下方反覆出現了一則消息,大致的內容是:大前天從雲南昆明市開往北京的K××次列車16號車廂內有一名高燒昏迷的男性農民工給送往醫院救治,經專家診斷後確定為已處於發病期的非典患者,由於該男子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身體狀況,並在封閉的車廂內待了二十多個小時,極有可能將病毒傳播給同車廂的乘客及與他接觸過的人,因此有關部門通過電視台等媒介呼籲該車廂其餘旅客到醫院進行檢查。

  “程錚!”蘇韻錦叫了他一聲,沒有人應答,扭頭才發現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想是昨晚匆匆趕路,一夜沒有好好合眼。她本不願意叫醒他,但想到事關重大,不問清楚自己實在坐不住,便搖了搖他的肩膀。

  她的手一動,程錚的身體便順勢歪倒,正好把頭枕在她的大腿上。

  蘇韻錦這時也顧不上理會他無時無刻不忘占便宜的小心思,繼續把他拍醒,“別裝了,我問你,你先前說昨天剛從雲南回到北京,是飛回來的?”

  程錚迷迷糊糊的,見她沒有強勢命令自己起來,就繼續賴在她的腿上,“哪兒呀,我們導師怕死得很,怎麼會坐飛機?而且學校根本不會批這麼多的經費。我們坐火車回來的,差不多四十個小時,差點沒悶死我。”

  “是不是大前天在昆明上的車?K××次?”

  “咦?你怎麼知道?”程錚將身體反過來看著她。

  一股涼意沿著蘇韻錦的脊背往上爬,連聲音都開始虛浮,“你們在多少號車廂?”

  程錚享受著從這個角度看她的新奇感,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憶,“嗯……好像是14號車廂。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剛說完,發現蘇韻錦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這是她特有的愛撫方式?程錚受寵若驚地想要閉上眼睛,卻聽到她驚慌失措的聲音,“你的頭為什麼那麼燙?”

  程錚總不能說,因為自己剛才在想入非非,腦海里全是少兒不宜的念頭,不燙才怪。

  “不是吧,你的錯覺罷了。”

  蘇韻錦不理會他的話,反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的溫度,再一次把手貼在他身上,還是一樣燙。程錚把她冰涼的手抓了下來,疑惑地問:“你幹嗎呀?”

  蘇韻錦用力甩開他不規矩的手,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知不知道就在和你同一趟車的16號車廂發現了一個發病期的‘非典’病人。不行,趕快起開!”

  “‘非典’病人?”程錚愕然,然後面色一沉,“你怕我傳染給你?”

  蘇韻錦雙手去推他,無奈他就像被膠水粘在自己腿上一般,情急之下捶著他的肩膀,“你……我就說了你是個瘋子!這裡有沒有體溫計?你這幾天有沒有咳嗽、頭痛或是別的不舒服?”

  見他光知道搖頭,她吃力地挪腿想要迫使他起來,“我們馬上去醫院。”

  “我和那個人又不在同一節車廂,哪有那麼容易傳染?我身體好得很。不去,你陪我看電視!”

  “你這個人簡直沒有分寸,如果真的出了事,有可能會死的你知道嗎?”蘇韻錦急得眼裡水光流轉。

  程錚躺著仰視她,忽然翻轉環抱著她的腰,“你在擔心我。”

  “你愛怎麼樣我不管,但別在我眼皮底下出事。”蘇韻錦扭頭用手背在眼角擦了擦。

  “你就是在擔心我。”程錚自信滿滿地說,繼而把頭貼在她小腹,“蘇韻錦,我不像沈居安一樣會說那些肉麻的話。這次和我的導師去採風,跑了好幾個地方,江浙、湘西、雲貴,有幾處風景真的很美,建築與自然融為一體就變得有靈性一樣。我那時就在想,這麼好的東西,如果你和我一起看,該有多好。我不要你踮起腳尖看我,而是要你在我身邊一起分享……你愛自己多一些也沒關係,你繼續愛自己,我愛你……這樣不是更划算嗎?”

  他說完,又去偷偷看她的反應,蘇韻錦面沉如水,過了一會兒,繼續道:“說完了,就起來去醫院。”

  程錚呻吟一聲,以後誰要再說他不浪漫,他倒是要看看誰能在一個榆木疙瘩面前浪漫得起來。

  實在拗不過蘇韻錦,程錚被她連拉帶拽地領出門直奔醫院。入院後,他乖乖做了檢查,醫生認為他確實存在低燒的症狀,又和患者同乘過一趟列車,當即要求他留院觀察。

  程錚一聽至少要隔離七天,立刻就急了,“不用那麼誇張吧?三十七度七都要住院觀察……不行,我還有事。蘇韻錦!”

  “閉嘴,聽醫生的。”蘇韻錦說。

  “等我出來你不會又翻臉無情了吧。”

  她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只專注於詢問醫生需要辦理什麼手續。醫生同時也給她量了體溫,雖然一切正常,但由於她和程錚有過近距離接觸,所以要求她回去之後密切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有不適,立刻向醫院反饋。

  蘇韻錦離開之前,聽到程錚追問道:“你會不會接我出院?”

  旁邊的護士小姐都笑了,他那樣子,實在很像第一天被送往幼兒園的孩子。蘇韻錦搖頭,走了幾步,卻也情不自禁地嘴角輕揚。

  【下冊】

  第二十三章 用擁抱代替語言

  程錚在醫院待了七天,蘇韻錦心中的兩個自己就鬥爭廝殺了七天。一個聲音在問:當意識到他可能有危險的時候,你為什麼害怕?那種欲哭無淚的恐懼和絕望是出於對一個僅有好感的人的關懷嗎?送他去醫院的途中,為什麼你的手在抖?和失去他的可怕相比,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以及那些得失計較是否真有那麼重要?

  另一個蘇韻錦卻再提醒著:你在為你的軟弱和感情用事找藉口。你明知道事情沒那麼糟糕,沒有人會死。他和那個非典病人並無直接的身體接觸,這極有可能只是一場小的傷風感冒。憑藉他的家庭背景和章家的這層關係,他完全可以得到最好的照料,而你什麼都做不了。如果你放任自己,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收不回腳了。

  兩個聲音都義正詞嚴,據理力爭,蘇韻錦疲憊不堪,好像自己也大病了一場。程錚在醫院每天都給她打電話,訴說自己被“囚禁”的委屈和無聊。可是聽蘇韻錦在電話里的反應始終是淡淡的,再回想入院前她明明對他那麼在意,怎麼也摸不透自己到底在哪裡出了差池。

  程錚入院的第二天,蘇韻錦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原來前一段時間,叔叔害怕受到“非典”的波及,覺得在小縣城裡也不安全,便帶著一家三口回到附近農村的老家,那裡交通閉塞,絕少有外來人口,是個避難的好地方,再加上蘇韻錦的新妹妹也出現了感冒症狀,媽媽為了照顧她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也沒能及時和蘇韻錦聯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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