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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錚如釋重負,回家的路上,孟雪一個勁地為他抱不平,說蘇韻錦的行為太侮辱人了,還追問著程錚跟出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程錚同樣不願和她說得太多,三言兩語打發了。回到家,老媽特意煮的消夜他也沒心思吃,撲到床上,抱著枕頭就怔怔地想,她顫抖的眼瞼,又熱又鹹的淚水,驚呆了之後微張的嘴。他撲過去的時候好像太用力了,磕得下唇生疼。她到底有沒有閉上眼睛,她雖踢了自己一腳,卻什麼都沒說,應該,應該不會太討厭他吧。最後他說的那句話她究竟有沒有聽見……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娘們兒一樣,心浮氣躁地把枕頭往地上一扔,又補了一腳。草草洗漱完畢,就盼著明天早點到來,她總不會再繼續賴在宿舍里不出來。到時兩人見了面,她給他一兩下,罵他“流氓”也行,這至少證明那個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不是他一個人臆想出來的空夢。

  次日清晨,程錚迫不及待地去了學校,左等右等,早讀開始了,自己前面的座位依舊空著。直到下午,周子翼才告訴他一個從別處聽來的消息:蘇韻錦家裡來了人,說有事要請假,老孫同意了。聽說她爸爸的病恐怕是凶多吉少。

  第十一章 桃色話題

  等到蘇韻錦再次回到教室里已是五天之後,明眼人都能看到她校服扣子上纏著的黑色線頭。奇蹟並沒有出現,她爸爸的病無力回天,眼看到了彌留之際,家裡人領她匆匆趕回,到底是沒能讓最疼愛她的爸爸看到她最後一面。蘇韻錦並沒有在人前流露出多少悲傷的顏色,有人安慰,也只是淡淡地道謝。自習、吃飯、睡覺,一如往常,只是眼眶深陷,面上半點血色也沒有。

  程錚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對她說什麼,實際上她也沒給他這個機會。蘇韻錦返校的第二天就和原本坐在第一排的莫郁華調換了位置。程錚氣急,可莫郁華的脾氣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不管他冷眼也好,反感也罷,她完全沒有反應。程錚知道她和蘇韻錦關係還算不錯,自己拉不下臉去問,讓周子翼去套了幾輪話,結果也一無所獲。

  如此忍耐了兩天,程錚遠遠看著第一排的蘇韻錦開始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想起那天的《文言文簡析》還在自己手上,巴巴地藉故上前去還。他遞過去,蘇韻錦伸手去接,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程錚還了書還不肯走,站在她的課桌和講台之間,憋了許久才冒出一句,“你也別太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

  蘇韻錦頭都沒抬,依稀“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他又動了抽自己的念頭,哪壺不開提哪壺,幹嗎再勾起她的傷心事,可他還能說什麼呢?周圍的同學雖然各自做各自的事,可耳朵都豎得老高。他依舊站了一會兒,本來個子就高,又站在第一排正中央的講台前,好像全班人都在看著他,他只管橫眉豎眼盯著蘇韻錦看,別人都開始不自在起來。上課鈴響了,周子翼從走道上經過,順勢勾著他的肩膀將他拉回了座位。

  課間操結束,大夥鬧哄哄地涌回教室,程錚一眼看到蘇韻錦落了單,他在人潮中快步穿行,想要朝她走去,還沒靠近,她已經繞道消失在他視線範圍內。

  如此幾次三番下來,程錚的耐心徹底耗盡,這比她當眾用衛生巾拍他一百回還要難熬。他心中焦躁,心一橫,想著學校就那麼大,她還能躲到哪裡去。下午放學,他沒回家吃晚飯,球也不踢了,找個理由擺脫了周子翼就等在宿舍區前往食堂的必經之路上。

  沒過多久,蘇韻錦果然提著個舊的熱水壺和莫郁華並肩走了出來,她遠遠看見程錚,心中暗暗叫苦,和莫郁華低語了幾句,莫郁華接過了她的碗,她自己則掉頭返回。

  程錚知道她是刻意避開自己,篤定自己不敢闖進女生宿舍,追了幾步,看她已快步進了宿舍區的大門,氣不打一處來,什麼都不管了,放聲就喊道:“蘇韻錦,你出來。”

  蘇韻錦腳下一頓,還拎著熱水瓶的手忍不住打顫,程錚的蠻橫難纏她是見識過的,卻沒想到他張狂到這種地步。她憑著慣性又走了幾步,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她又不是什麼知名的人物,在場聽見的人里有幾個認識蘇韻錦?讓他喊,不用理他。話是這麼說,可當程錚第二次大聲喊出她的名字,蘇韻錦覺得頭皮都發麻了,她分明看見正在吃飯的舍管阿姨也捧著個飯盒出來張望。

  要知道高中比不了大學,那些女生宿舍樓下的浪漫事是聞所未聞。不管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背地如何暗潮湧動,明里大家都還守著清規戒律,為了高考著想,學校里對這方面的事管得特別嚴,師生們包括家長在內都十分敏感,寧可成績不佳,也不願被扣上早戀的帽子,那些一雙一對的小情侶們至多不過是在四處無人時牽牽小手。程錚這幾嗓子喊下來,無異於炸開了馬蜂窩,好幾間宿舍門前都有人探出了頭,那些往返經過的行人也紛紛駐足。

  這時候蘇韻錦必須承認論膽子她不如程錚,他什麼都不怕,但她怕。再讓他這麼喊下去估計要壞事,她又羞又急地朝他走去,經過他身邊也沒停下來。程錚在看到她去而復返之後就果斷閉嘴了,很配合地跟在她後面走了一小段,最後停在一個相對而言沒那麼引人注意的地方,雖然蘇韻錦很懷疑所謂的避人耳目只是自己掩耳盜鈴的想法,橫豎都是公共場合,青天白日,能避到哪去。

  “你喊什麼?”她胡亂將額前的碎頭髮往耳後一撩,咬牙切齒地問。

  程錚這時倒顯得十分安靜,甚至是……安分。那樣的好皮相,那般無辜,仿佛天底下的好送呈到他面前都不為過分,讓人不忍心苛責。可蘇韻錦根本不想看他,這都是假象。

  “你為什麼躲著我?”他不等她回答,又迫不及待地問了另一句,“那天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其實這是同一個問題。

  蘇韻錦在那個晚上也傻了眼,逃的時候驚慌失措,她多希望自己當時能將一切摒棄於腦後,可事實上,程錚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十分真切。更令人驚訝的是,她並沒有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而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偏偏是她?

  “我喜歡你。”他又重複了一遍,雖然說這話時他臉上也隱約透出可疑的緋紅,但依舊說得斬釘截鐵。這是程錚一貫的作風,她不回答也可以,他心中自有答案,那天沒聽見也沒關係,大不了再說一次,直到她聽見為止。坦蕩蕩,赤裸裸,那副心思劈頭蓋臉湧來,讓你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這是你的事。”她雙手緊緊抓著熱水瓶那白色鐵皮的提手。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生我的氣了?”

  “沒有。”蘇韻錦否認。

  程錚的懷疑中含著驚喜,“你不生氣?”

  蘇韻錦百口莫辯,好像被繞進了一個死胡同。她要是承認生氣,仿佛是自己和他鬧彆扭,可要是不生氣,豈不是等於默許他那天無恥的行徑?

  再說下去只怕越來越扯不清,蘇韻錦又伸手去撩耳後的髮絲,其實這一次她的頭髮一絲不苟,她感覺得到自己的慌張和不自在。程錚說話間好似不經意地上前了一步,蘇韻錦心虛地回頭,舍管阿姨仍面朝他們所在的位置虎視眈眈地張望,她不禁用了央求的語調,“程錚,別鬧了行嗎,我現在真的沒心情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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