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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從袖中拿出了一條帕子,遞過去道:「郎君怎麼哭得這般傷心?」

  今日所嘗儘是冷眼與嘲笑,平時司空見慣的關心在此時顯得格外珍貴,盧生呆呆地望著那條雪白的帕子,沒有去接,他不知自己是怎想的,道:「我是皇帝親口下令革除功名之人,郎君若是無事,」他才說了一句便哽咽,「就走吧,免得我這個戴罪之身連累了郎君。」

  這人沉默片刻,刀子似的目光划過盧生的臉,後者醉得厲害,並沒有注意到這樣不善的打量,他看了片刻,目光陡地柔和下來,學著盧生靠門坐下,搖搖頭,溫聲:「我七次不中,早就不指望功名了,郎君倘有話,不妨同我說說。」

  盧生不期在自己落魄已極時還能有人在身邊,眼淚又流水般地涌了出來,他近乎倉皇地接過帕子,拿帕子在自己臉上一抹,方將事情道出,諸如顧無隅如何目中無人囂張張狂,自己看不慣他這般做派,才在喝醉之後受小人挑撥與顧無隅打賭磕頭,又說當世無大儒,連顧無隅這等人的策卷都可被點為一甲第三,是讀卷人眼拙,竟使豎子成名!

  他說的顛三倒四,斷斷續續,但好歹講明白了自己因為聽到顧無隅被點為第三,深感悲愴,一時激動,在御前失儀被革去功名永不錄用的事情。

  至於在鹿鳴館內發生的一切,他卻隻字不提。

  盧生只是喝醉了,卻還沒有醉到連這種話都能隨意宣之於口的程度。

  坐在他身邊的青年專注地聽著,目光溫和,好像在鼓勵盧生說出來。

  聽完之後,這人仿佛不解地問:「那郎君要到鹿鳴館門口哭泣?」

  盧生一愣,有些慌亂地回答:「家父若是知道我在外面與人打賭,鬧出了這些事情,想來,想來定然會擔憂不已,況且我這副樣子,哪裡有顏面去面對族人呢?」

  這人瞭然地點頭,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郎君是來鹿鳴館尋人的。」

  盧生聽出他的話外之意,「尋人?」

  「不瞞郎君,鹿鳴館的老闆走之前我在館外,眼睜睜地看著他走的。」他從懷中拿出一物,乃是一塊雕琢成鹿角的玉佩,是鹿鳴館掌柜的愛物,時常掛在身上,盧生自然認得出,看見這一塊玉。

  頓時雙目圓睜,一把將玉奪過,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攥住了那青年人的衣服。

  「哪來的!」他雙目通紅,目眥欲裂,「我問你這是哪來的!」

  那青年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郎君,郎君你聽我說,這是,這是那人交給我的,說若是看見一文士打扮的人來鹿鳴館,就把玉佩給他,領著他去后街。」他手忙腳亂地從袖子裡又拿出一錠文理細膩的銀子,「這是他給我的的。」

  盧生緩緩撒開了手。

  他心中此刻失望得如同死灰,今日第一個來主動關心他的人,竟只是因為一錠銀子罷了。

  盧生緊緊握著玉佩,扶著門起來,道:「他在哪,帶我去找他。」

  他這一天腦子都亂得厲害,大哭大鬧後反而清醒了不少。

  至少,他在心中想,至少得把買題的銀錢要回來。

  那麼些錢,倘若以後他縮衣節食,如普通百姓那般地過日子,也能過得不錯,他不事務農,但寫得好字,畫得丹青,不必愁坐吃山空。

  他必須走,必須遠遠地離開中州,離開京城,到一個任何人都不認識他的地方,到一個任何人不知道他過往的地方。

  盧生打定了主意,腦中猛地想起老邁的父母,心中愧怍一閃而逝。

  他隨青年往后街走。

  待兒東山再起的那天,再來接你們享福。

  他打定主意,連步伐都輕快了好些。

  后街遠不如前面熱鬧繁華,因為被幾個院子隔開的緣故,街道極窄。

  原本還有人圖近而走後面,然而去年一酒樓掌柜異想天開,在後院挖了荷花池,不知哪裡出了毛病,竟挖塌了大半的牆,這處少有人來,掌柜也沒有加以修繕,此刻還是一半牆倒塌在荷花池中,白磚上長滿了青苔。

  那池子極深,下面遍布綠藻,天黑了之後過去看,裡面幽幽一片,又深又暗,仿佛有妖物在。

  盧生剛來京中半年,平日去的地方也是富麗繁華之地,哪裡知道這裡有個半塌的荷花池?

  他無知無覺地向前走,不耐煩地回頭問青年人,「他在哪?」

  青年人好像被他剛才的舉動嚇到了,躬著身體唯唯諾諾地回應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盧生慢慢地向前走。

  青年眼中閃過一線冷光,彎腰拾起地上一塊磚石,狠狠地朝盧生後腦砸去。

  盧生無知無覺,被弄到這麼個鬼地方,又不見人,火騰地又起來了,不耐地轉過頭,還未來得及張嘴,一塊厚重青磚已迎面而來。

  砰地一聲。

  盧生只覺額頭冰冷,眼前驟然黑了。

  那人拎起磚頭,在他腦袋上又砸了幾下,而後極順手地將磚頭往水中一扔。

  他掰開盧生的手,拿走了玉佩,又取了他身上其餘值錢物件,塞入懷中,做好這一切後,他伸手,在後者鼻息探了探,受了幾下重創,竟還有微弱喘息。

  青年人蹲下,拽起盧生雙臂,人翻了個面,俯著推入水中。

  水花四濺,驚得水中游魚匆忙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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