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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綺將匣子打開。

  匣內光華流轉,一時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其中犀角筆、象牙筆、琉璃筆比街邊筆墨鋪子上的竹管筆更為常見。

  硯是墨海硯,乃是一整塊玉掏空做成,仿黃帝制硯的款,亦刻了「帝鴻氏研」四字,在李言隱生辰時被當做吉兆送入了宮中。

  李成綺將紙鋪開,親自研磨。

  青靄無端地想起李成綺在書房中那鬼畫符似的作品,神情有些複雜。

  李成綺以筆點額,沉思片刻,落筆。

  青靄過去為李成綺泡茶,待端杯回來時畫紙上圖案已經初具雛形。

  畫中圖樣非人,非山水,非花鳥,而是器具。

  青靄定睛一看,發現李成綺大約在畫……簪子?

  李成綺在簪子樣式上頗為躊躇,方才想著賠謝明月的簪子他親自做方顯誠意。

  然而思及謝明月對小皇帝那點說不清的情愫,送支親手做的簪子,與定情又有什麼差別?

  但若真將親手做的簪子送出去而不提是他所做,謝明月大概也會猜得出,畢竟宮中應該沒有手藝如此粗糙的匠人。

  那這支簪子,就該是他自己的了。

  李成綺凝神。

  既然是自己戴,那也不必考慮花紋素淡不素淡的事情了。

  於是青靄震驚地看著這支原本素淡無比的簪子上出現了一堆亭台樓閣。

  這是,什麼宮殿嗎?

  李成綺換了一支極細的筆,在窗戶里又畫了只肥肥大大的兔子。

  而後滿意收手,將筆隨手往筆洗中一拋。

  謝澈今日卻沒來。李成綺忽然想到。

  看見自家君主躺在自家爹腿上大約要接受一會。李成綺很能理解。

  他想了想,對青靄道:「這房有把琴,找來給孤。」

  青靄領命道:「是。」

  李成綺站在書桌前,越看自己那張簪子圖紙越滿意。

  翌日。

  李成綺靜靜跪坐著,膝上放著一把琴。

  他不說話,自然無人敢出聲,整個馬車中除了車馬的轆轆聲再聽不到其他。

  李成綺手指搭在琴弦上,輕輕一撥弄,弦音極清越,碎玉湧泉一般,無半點沉悶雜音。

  青靄抬眼,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李成綺。

  少年手指壓在琴弦上,因為用力的緣故,手指邊緣泛著白。

  青靄知道李成綺膝上的這把琴名為龍腰,已傳世百餘年,是惠帝李言隱的愛物之一,先帝李昭不好聲色,這把琴便一直留存在行宮之中。

  李成綺以空閒的那隻手撐下頜,靜坐無語。

  博山爐上香靄輕落,縈繞香爐,宛如霧鎖翠峰。

  他今日不同往常騎馬時,著廣袖寬帶長袍,衣飾迤邐委地,神色冷淡,竟不似此世中人。

  下一刻,琴音驟然劃破靜寂。

  青靄滿面驚愕。

  琴音凌厲,縹繚潎冽,漫捲冰雪裹挾著濃烈殺意,撲面而來!

  一隻手輕輕撩開了車簾,謝澈腦袋緩緩從外面探進來。

  李成綺朝他微微頷首。

  小侯爺因為那日喝酒的緣故昨天一整天不曾見李成綺,思來想去一整天仍覺得是自己想的太多,直面成綺實在尷尬,便乾脆坐在前室,不曾想一曲《廣陵散》將他引了出來。

  他在進去之前,甚至以為李成綺藏了什麼高明樂師在馬車上。

  謝澈挑了一個不礙事的邊角坐著。

  李成綺手腕繃得很緊。

  他的琴也是李言隱教的,相較於字,琴他學的很不錯,至少有李言隱三中之二,不算辜負父親教導。

  但他對琴無可無不可,登基之後諸事繁忙,他彈琴次數甚少,除卻先帝後、灼灼與崔愬外,幾乎無人知他會彈琴,昨日見行宮中見到了李言隱的龍腰琴想著歸途無趣,便命人將琴抱上了馬車。

  謝澈靜靜看他。

  小皇帝垂著眼睛,睫毛不時輕輕顫抖,他專注地看著琴弦,顯然琴技已很生疏。

  卻好聽。

  謝澈聽過無數人彈廣陵散,小皇帝未必琴技最好的,卻是令謝澈最驚艷的。

  凜然琴音讓謝澈忽地想到李成綺喝醉酒的那天晚上。

  一個長在深宮王府之中,半點苦痛都沒經歷過的少年人,能彈出如此廣邁的琴聲嗎?

  謝澈定了定心,繼續聽下去。

  不過半闋,其中居然有了雜亂之音。

  謝澈一愣,剛抬頭看去,李成綺就已罷手。

  小皇帝扶眉無奈地笑了,「彈不出啊。」

  商音亂。

  車馬不知何時停下了。

  李成綺拍了拍掌下的琴,朝謝澈笑道:「以孤的琴技,真是浪費了這把好琴。」

  謝澈卻道:「陛下的琴技高絕,半闋廣陵散,令臣如臨古戰場。」

  李成綺笑著搖頭。

  他這樣的人,是彈不好《廣陵散》的。

  當年尚且不能,遑論今日。

  「陛下喜歡琴?」謝澈問。

  「尚算喜歡。」李成綺回答,他小指一勾琴弦,胡亂玩琴取樂,「長日漫漫,若不找點事情豈不太過無趣,」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謝澈,帶著些玩笑般的問罪,「你說呢,小侯爺?」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謝澈微怔。

  迫人的氣勢,從李成綺的一言一行中無意地流露出來。

  謝澈壓下心頭異樣,笑著向李成綺請罪,道:「臣喝醉了酒,昨日一整天都頭疼欲裂昏昏沉沉,請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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