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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寧殿內涼快,可李成綺還不至於為了自己的事屏退忙於政事的眾臣,騰出地方來讓他倆說話。

  況且他進去了行禮跪拜的規矩不會少,李成綺覺得這般浪費時間,完全沒有必要。

  謝明月停住腳步,目光向下一掃,落在小皇帝抓著他袖子的手指上。

  因為用力,手指泛著失血的白。

  小皇帝長長地喘了口氣,揚起臉,對著謝明月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晃了晃他的袖子,終於把人拉到陰涼底下。

  謝明月不用猜都知道他做出這幅懂事的樣子是有求與他,他掃過少年被曬得泛著紅的臉頰和汗津津的鼻樑,拿出一方雪白雪白的帕子遞過去。

  李成綺習以為常地接過,道了一聲多謝謝太傅,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不忘留意上面的花樣。

  繡著白生生的梔子花,若沒有那片淺色綠葉,繡樣幾乎要與手帕融為一體。

  「先生,」李成綺在謝明月的視線中緩緩鬆開三指,只留兩根手指捏著謝明月的衣裳,「孤很喜歡先生。」

  謝明月眸光波瀾不驚,「陛下先前說過了。」

  「孤真的很喜歡先生,」李成綺見他不信,似是十分焦急地強調,「從前幾位先生不過是因為孤母舅的緣故哄著孤罷了,要麼是怕丟了官對孤敷衍了事,只有先生在認真與孤講學。」

  謝明月聞言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來。

  這笑容不是高興不是欣慰,「陛下竟知道臣在與陛下講學?」

  以李成綺聽課之敷衍,就算謝明月照本宣科地念書給他聽,他都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

  少年的臉更紅了。

  「是我不對,」他喏喏喃喃,聲音在謝明月的凝視中越來越小,「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他耷拉著腦袋,連往日有些揚起的眼尾都垂下來了,雖然垂頭喪氣的,不像一隻被暴雨打濕的小狗,那點掩蓋不住的狡黠能從他眼中看出來,卻像只裝乖的小狐狸。

  「陛下為天子,可知天子一言九鼎?」謝明月問,似乎有些循循善誘的意味。

  「要我和先生拉鉤嗎?」李成綺悶聲道。

  謝明月失笑。

  帕子在李成綺手裡擰來擰去,好好的繡花都變了形狀。

  「陛下找臣有什麼事?」謝明月給了小皇帝一個台階下。

  李成綺卻沒有直說,好十分疑惑地問:「先生和攝政王的關係十分不好嗎?」

  謝明月不動聲色,「臣與王爺同朝為官,皆是陛下之臣,為社稷當同舟共濟,盡心竭力,不敢有不好之說。」他說的溫和有禮。

  李成綺心說你得了吧,之前為了李旒攝政的事和孤吵架的人不是你謝玄度嗎?

  李成綺其實很疑惑為什麼謝明月和李旒關係不好,謝明月性格不錯,哪怕隔著血海深仇恨不得立刻捅死對方也能表現得親如一家和和氣氣,他連當年的康王崔愬之流都能忍耐,面對伏低做小進退有度的李旒卻不願假以辭色。

  李成綺不明白,到現在都不明白。

  「那為何自攝政王送東西以來,太后和舅舅就不讓我和小侯爺多來往了。」少年低聲道,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當在謝明月面前表現得如此直白,好像做錯了事情一般收口,耳尖仍是紅紅。

  謝明月看起來並不意外。

  要是謝明月大吃一驚李成綺才會愕然。

  不過謝明月半點都不願意配合讓李成綺的戲真很難演下去,從前還是唱雙簧,現在只能一人作戲了。

  「王爺送了什麼?」

  你不知道嗎?李成綺在心裡問。

  「一把劍,」李成綺乖乖地回答,他比劃給謝明月看,「大概這麼長,這麼寬,劍身是青色的,劍銘刻著刻著……霜刃。」

  他手舞足蹈,半點規矩也無,神情中卻透出一種難得一見的鮮活與自然,謝明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似乎不願意錯過李成綺說的每一個關於劍的細節,他輕輕點頭。

  「一把劍?」

  「一把劍。」

  「陛下先前發燒,身體羸弱,眼下應該已經大好了,王爺送把劍大約也有請陛下強身健體之意吧。」

  李成綺心中感覺頗為一言難盡。

  若他還為文帝,李旒送劍是表忠。

  可他不是,少年皇帝,無強勁外戚支持,生死由他人,值得李旒向他表忠?

  李成綺不管李旒到底為什麼,但在旁人看來,這是不加掩飾的威脅。

  這份威脅足以讓靖嘉玉靖爾陽如利刃懸頂。

  或許李旒沒對謝明月給他做先生很不滿意,或許李旒此舉不是個威脅,或許真的無人告訴靖氏兄妹不要讓謝澈做小皇帝的伴讀能討得李旒歡心。

  但是靖氏兄妹這樣做了,還借著李旒的名義,那找謝明月來處理這件事,無疑是最省力的方法。

  「臣家中也有一把劍,若是陛下不嫌棄,臣想贈給陛下。」謝明月道。

  「啊?」李成綺一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寶劍贈英雄,先生贈劍給孤,難道不怕埋沒了利劍?」

  謝明月家裡有劍?他從前怎麼不知道。

  不對,他現在要想的不是謝明月家劍的事情……為什麼謝明月也要送他劍啊!

  他看來很像是喜歡用劍的人嗎?他拿個小刀削蘋果都能割到手。

  「臣不能送嗎?」謝明月輕聲問,神情中有那麼點無措,「還是說,陛下不願意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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