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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綺餘光一瞥,但見周律二字。

  看這厚度,應該是內宮篇。

  謝明月道:「先帝一生嚴於律己,如陛下所言,挽社稷於危難,扶大廈之將傾,深恐其身逝後後代子孫放縱恣睢,有負先祖篳路藍縷,且為肅法紀,正人心,於明瑞三年傳蘭台學士修改編撰律法,外法統御萬民,內法約束子孫,陛下先前舉動,業已違律。」

  少年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面上雖有點恐懼,但馬上消失不見,不屑一意道:「那你要做什麼?」

  周律全文一百二十萬言,精通律令的學士也不會一字不落地背完。

  李成綺當年用意是明法正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少年嘴上不屑,眼睛睜卻睜得圓圓,警惕得像是一隻拱起脊背的貓。

  謝明月手指曲起,敲了敲李成綺從進來時就未正眼看過的桌子右側。

  他隨著謝明月的動作看過去。

  謝明月指下,壓著一把黑沉沉的戒尺。

  作者有話說:

  更新時間改文為零點。

  第15章

  那把尺子大約是實木,削成三指寬窄,木刺盡數被剃去,又上過清漆,磨得黑亮光滑,在陽光下,尾部幾乎閃爍著一點點冷光。

  這玩意打人,不會傷筋動骨,但一定很疼。

  李成綺怔了一息。

  他突然意識到,先前他說自己丟盡了列祖列宗的臉為時過早。

  謝明月是誰?

  謝明月是和他指腹為婚的,是他在潛邸時最為信任的幕僚,是他在除掉崔愬之後一手送到權力巔峰。

  親封的玉京侯,但無論如何,謝明月都該是他的臣子,恭順的,謙卑的,看起來無比忠心耿耿的。

  直到這時,李成綺才切實地意識到,他確實已經死了。

  然而他實在是個很寬心的人,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並不哀傷憤怒,哀嘆國之不過妖孽將出,帝王顏面蕩然無存,他只是很想不到——謝明月不是會輕易動手的性格!

  李成綺不過想讓謝明月對小皇帝心生厭惡,不教罷了,謝明月會體罰他這種事根本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才兩年而已,謝明月的行事怎麼變化如此之大。

  李成綺雖然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但他不想挨打,很不想挨打。

  如果放在他上輩子,擺出律法,哪怕是把他打死,他也會咬著牙受住。

  但此時,他不是李昭,而是李愔。

  李成綺往後一縮,「你要打孤?」

  謝明月垂下眼睛,神情溫和恬靜,幾乎給了李成綺悲天憫人的錯覺。

  謝卿,他腦子裡天馬行空,以後若要建廟,孤一定叫人把你的木雕頭放到神像脖子上。

  只要你這次不打孤。

  他仰臉,謝明月就站在同他一桌之隔的地方,他本來就不身強體壯,靠在椅子裡就更顯小,謝明月一個成年男人,縱是文臣,想把李成綺治住亦非常容易。

  「非是責打,而是告誡。」謝明月的聲音玉潤動人,令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他所說具是對的。

  你憑什麼打孤險些脫口而出。

  李成綺悻悻住嘴。

  他若問出來,謝明月反而把身份說明,那這頓打更免不得,驚動靖氏兄妹說不定這倆人能把他捆著送到謝府去挨打。

  李成綺滿臉戒備,「先生,孤聽聞我朝學士皆學養深厚,德才兼秀,既然德行深厚,何不以德服人,卻要用戒尺叫孤聽話?」

  謝明月垂首,回道:「不敢有令陛下聽話之念。」

  這是咬文嚼字的時候嗎?謝卿。

  「在回話時尚會斤斤計較,你卻敢打孤,」李成綺道:「你先將尺子放在桌上,說明你早有這個念頭,你好大的膽子!」他疾言厲色,頗有流言中暴虐無德的小皇帝模樣,偏偏底氣又不足,使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色厲內荏。

  明明是個爪子還沒長利的小貓,卻要裝出百獸之王的架勢。

  「先帝律法,不可更改,」謝明月說的愈發和緩,好像怕嚇到李成綺似的,「責懲陛下,臣亦惶恐難安。」

  李成綺:「卿之惶恐,表現得十分內斂含蓄。」

  「孤仰慕先帝德行功績,曾經讀過些內宮篇,便是先生身為天子師,亦不能隨意責罰天子,若天子有錯,需……」他一頓。

  他需要周律定罪的時候,自有掌管律令的朝臣可以詢問,李成綺雖將周律全部看了一遍,只是算上他死的時間,已經快十年了。

  「若天子有錯,只責罰伴讀。」謝明月貼心地接上。

  可他沒伴讀。

  這兩個伴讀里,定要有謝澈一個。李成綺心說。

  然後他就天天頂撞謝明月,眼見謝明月在他面前動手打兒子。

  「雖無伴讀,」李成綺理直氣壯,「卻也沒有罰孤的道理。」

  謝明月一手翻開被放到桌上的周律內宮篇,書正對李成綺,手指壓在紙上,分不出哪個更白。

  然而手指更加潤澤,玉色光潔,他微微彎腰,將書頁推到李成綺面前,指給小皇帝看。

  律有明言,倘若天子一日犯數錯,則必以責罰,且根據錯的大小,責罰有從挨打到抄書跪祖宗乃至另立新君不等。

  可見當年李成綺怕自己百年之後子嗣長歪傾注了多少心思。

  問題是,李成綺也沒想到這玩意能管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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