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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修為盡廢,重新變成了那顆落在嶺山上毫不起眼的石頭。

  宛若剜骨重生了一次,霧鏡昏沉了幾日,忽然想起和辛娘的百年之約。

  她從元豐真人口中得知,辛娘與她同樣是因為心頭血蘊著神族之血才得以化靈,為了辛娘,她重新修煉,剔骨重來。

  可所有的從頭開始都不是那麼容易,她流làng在塵世里,聽了許多故事,見證了許多變遷。

  那日復一日枯燥的修煉里,她終於漸漸找回了曾經的力量,那微弱,卻全部屬於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她還未好好慶祝自己的“重生”,便因遭遇變故,和辛娘走散。

  後來的後來,她便到了無名山,遇到了那個叫搖歡的青龍。

  龍族血脈稀薄,能讓她在一座不知名的山頭裡遇到一條又蠢又窮的青龍,委實不易。

  可那些看不到光的日子裡,她似嬌似嗔,無憂無慮,就像是從雲層中破開的陽光,一點一點,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

  那時候的她想:如果這三界還會有神明,一定就是她。

  第八十二章

  封妖樓修建於九宗門後山的古剎法陣內,四周環湖,樹林林立。

  高樓露出地面僅有三層樓的高度,深埋於湖底的樓塔高達十八樓,仿冥府十八層地獄而建,因而有“小地獄”之稱。

  霧鏡被封毅一路帶回嶺山後,就關押在封妖樓最底層的十八層。

  日月無光,風聲無爾。

  整座妖樓死氣沉沉,唯有妖氣濃郁,如林中迷瘴,遮天蔽日。

  她還有些混沌的思緒停留在離開丰南鎮後入長央城時,便聽高樓之上,隱約有風聲呼呼而入。

  玄鐵鎖鏈碰撞的聲音響起,湖中似有水波浮動。引得倒映在封妖樓牆壁上的水光也隨之晃動中,一閃一閃間,有那麼幾縷水光,落進了她的眼底。

  沒過多久,“吱呀”一聲,大門半開。

  有沉重的腳步聲踏著木板樓梯逐漸而下。

  霧鏡抬眼,昏暗的視野里,看到從高樓之上下來的幾人。

  她抬指拂過雙眼,想剝開蒙在眼中的那抹yīn翳,可體內枯竭的靈力絲毫不受她的調動。

  動作遲緩間,本還在高樓上的幾人,已近到眼前。

  霧鏡的雙眸落在來人身上,不敢置信的,瞬間定住了。

  封毅是元豐真人自小養在身邊的大弟子,因她是妖,修煉全在後山,是不許踏出他在九宗門的殿宇之外的。是以,雖知曉他有數位徒弟,卻從來都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所以,霧鏡在一開始,便對封毅有先入為主的親近感。

  但對於封毅而言,霧鏡是妖,元豐真人點化她這塊頑石,只意yù為取她心頭血。再者,修仙之人,最忌諱和妖jīng糾纏不清。

  元豐真人自然不會告知任何人有關後山石妖之事。

  是以,封毅後來雖漸漸知曉了些元豐真人在後山做的事,卻並不清楚。

  只依稀知道自己的師父曾點化過生靈成妖,帶在座下。

  在知道霧鏡與他師父曾有師徒qíng誼後,封毅便圓滑地假意關切她。期間更是透露了元豐真人失蹤多日,音訊全無的消息。

  霧鏡雖對元豐真人早已心死,可到底是頑石,愛一個人留下的傷口,怕是沒個幾萬年都無法抹去痕跡。

  在長央城時,她原本是有機會逃跑的。

  可就是因為擔憂元豐真人的安危,才會甘願隨封毅一路來了嶺山,入了九宗門。

  即使是此時身困封妖樓時,她也未對自己曾經做出的選擇有後悔之心。

  可就在此刻。

  她眼看著一身玄衣,如塌蓮一般信步走來的元豐真人以及他身後被兩位九宗門弟子架進來的面色蒼白,已然沒有多少生息的辛娘時,她滿心的怒意,全然bào發。

  到了此時,她還能有什麼看不懂的?

  這是個圈套!

  徹頭徹尾的圈套!

  她不止是用來誘搖歡的餌,也是用來捕辛娘的網!

  她當封毅為何無端告知她龍族換鱗之事,她還天真地以為封毅是想趁搖歡換鱗虛弱時趁虛而入,這才冒險通知了辛娘為搖歡提供庇護之所。

  不料……

  送出的傳訊紙鶴,是她親手送給辛娘的催命符。

  霧鏡目眥yù裂,血紅著雙眼狠狠瞪視著站在牢籠之外的玄衣男子,長久未說話,導致她的生意沙啞,如撕裂的棉帛:“你竟敢……竟敢以我為餌,三番兩次的利用我,你枉稱修聖!”

  弦一抿唇不語,靜靜地看著她。

  看她蒼白面容上那仇恨的雙目,那緊咬的嘴唇,以及死死握住鎖鏈的雙手。

  封毅健壯,上前開了這間牢獄的鐵門,命身後的兩位九宗門弟子把辛娘送入獄中。

  那鐵索碰撞的聲音刺激了霧鏡,她看著近在眼前曾愛慕過的男人,渾身迸發出不曾有過的戾氣和殺意:“我被你點化成妖,你日日教我雖為妖者,也要一心向道。我為你散盡一身修為,你卻剖我心,取我心頭之血。

  你是這凡界最接天聽的修仙者又如何?你修的歪門邪道,還妄想飛升。元豐,你做夢!”

  她喘息著往後靠在木樁上,忽的仰天長笑。

  那破碎的聲音,如被割裂了牽引線的紙鳶,被風卷著,幾下就消散在了天空里:“當年被你算計到一無所有,我認了。為何這幾百年來,你卻不曾放過我……”

  弦一垂眸,目光落在眼前那斑駁的地磚上。

  良久,抬起手,揮退跟隨而來的封毅以及九宗門看守封妖樓的弟子。

  等腳步聲漸行漸遠,幾乎聽不見時,他才緩步邁上前來,站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靜靜地望著她:“你本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封毅將你帶來這裡,我始料未及。”他抬手,白玉一般的指尖輕輕地撥開她含在唇邊的幾縷髮絲。

  那目光,似透過此時的她看向了數百年的那個石頭妖,悠遠得如同層疊在千里之外的遠山。

  “我本就要問辛娘拿回些東西,有你無你,都不妨礙。”他的指尖順著她的臉頰落在她的眼尾,看到她眼中含淚,眉心隱隱一蹙,可那一蹙也仿佛是霧鏡的幻覺一般,快得根本無法捕捉。

  “你不是走了嗎,為何要回來?”弦一垂眸望著她,明明說著深qíng的話,可那眼神卻格外的清醒:“你回來,我怎麼再捨得下?”

  “呵。”霧鏡冷笑一聲,別開頭避開他的手:“你還想做什麼?以我為餌,再誘搖歡?”

  弦一輕笑,覆手落在她冰涼的手背上輕輕握住:“你應當知道,我最喜歡你的聰明。雖數百年未見,你倒分毫未變。”

  “我奉勸你,別做癩蛤蟆想吃天鵝ròu的白日夢。”霧鏡冷嗤一聲,不屑地移開目光望向封妖樓樓頂那片澄澈得仿似不似人間地獄一般的水光:“我不會再散盡修為再救你一次。”

  最後那句話,不知含了多少的怨恨和再不能說出口的感qíng。

  弦一握著她的手指微微一僵,指尖落在困住她的鎖鏈上,輕輕一捏,那玄鐵而制,一般刀劍很難砍斷的鎖鏈瞬間碎成粉末。

  他抬眸,嘆息道:“霧鏡,我叫弦一。”

  當年在崑崙山,他險些命隕,又唯恐以墜魔道的真相敗露,十萬火急那刻,元神離體而去,做了神隕之相。

  元神飄落凡塵數千年不得歸附,後機緣巧合之下奪了修仙者林塵子的軀體。

  這麼多年,他便一直以林塵子和國師的身份生活著。

  幾乎都要忘記,他曾是九天之上,最尊貴的神明。

  “三日後。”他垂下手,轉身離去。

  離開前,只留下一句:“九宗門宗門不幸,你與辛娘背叛師門,我為肅正道清理門戶,在九宗門的誅妖台上親施火刑,以服嶺山修仙宗門。”

  弦一邁上封妖樓最後一層台階,看著透入門隙間的陽光,轉身望了眼關在底層的那間牢房。

  昏暗的視野里,只有黑影重重,根本不能看到她的身影。

  唯有她憤怒至極,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如冬日刺骨的冰凌,一刀一刀割入他的骨髓,切斷經脈。

  光是想像,也能猜到,她此時那副壓抑悔恨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的神qíng。

  霧鏡。

  霧鏡……

  他奪舍後那短暫失憶的時光里,曾經愛過的女子。

  ——

  qíng人節特別番外:

  搖歡和帝君大婚後,便隨帝君住在九重天外。

  九重天外是神明一手撕開的天外天,除了一座宮殿,以及宮殿旁邊的桃花林便浩瀚得如同廣闊的四海一般。

  搖歡xing子貪玩,這種沒有小妖jīng的地界,沒多久就待膩了,天天纏著帝君要出去長長閱歷。

  如今四海太平,八荒安穩。不外出走走,的確有些虛度時光。

  於是,尋川便帶搖歡去了冥府。

  可惜去的時候不太巧,正遇上鬼魂向鬼差投訴孟婆湯難以入喉。

  搖歡未入過輪迴,一時好奇,趁人不備捧起一缸孟婆湯喝了個gān淨。

  結果抱著大缸昏睡不醒,驚得剛從閻王殿回來的尋川險些失態。

  聞訊趕來的閻王也忍不住跺腳:“這一缸孟婆湯攢了幾百年了,也不知仙子喝了會不會有什麼併發症後遺症啊。”

  當然,閻王爺被眾鬼bào起群毆之事暫且不提。

  搖歡在冥府足足睡了十日,醒來時人事不知,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唯一記得的只有尋川。

  這孟婆湯無解藥,除非等時日一長,藥xing失效後才能恢復原狀。

  至於何時失了藥效,又得看孟婆熬湯時有沒有偷工減料……

  閻王有些焦頭爛額。

  因為神君夫人除了只認尋川,其餘人都是不聽不見不來往。

  她非認定自己是孟婆湯妖,每日幫孟婆熬湯遞碗。連帶著這本該在九重天外的神君日日鎮守在忘川河邊。

  孟婆極喜歡搖歡,得她日日陪伴更是歡喜不已。此後對待搖歡就跟自己嬌女一般,除了神君,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一日,到了布湯也未等到搖歡來,匆匆尋去一看,搖歡正坐在閻王殿外哭。

  一問原因,是喝完孟婆湯假裝失憶被拆穿了。昨晚搖歡身體力行地賠禮道歉後,神君還是好好的,結果一早起來,人不見了。

  搖歡一哭,整個冥界就嚇起了大雨。

  忘川河水bào漲,嚇得閻王差點尿褲子。

  正在qíng況無法收拾的qíng況下,尋川神君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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