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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緩過來時,鼻尖似有一縷清風掠過,空氣里原本盈在鼻端的清新之氣瞬間消失了。

  那根桃木枝晃了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

  搖歡被帝君一路拎回客棧房間內,不高興地發脾氣:“為何遇到霧鏡的事,帝君總是蠻不講理?”

  尋川鬆開她,幾步走到桌前坐下,那臉色yīn沉,隱有慍色:“那個男人心術不正。”

  搖歡最近本事沒長,脾氣是長了不少,瞥見出來吸食靈氣又因為他們回來的突然還沒鑽進香爐里的余香,莫名的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沒騙我,二沒欺我,心術不正關我何事?”

  尋川原本拎了茶壺要倒水喝,聞言,那茶壺被他重重放回桌上的木製托盤上,發出一聲很重的聲響,嚇得毫無防備的搖歡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睛看過去。

  她受了驚的表qíng意外地讓尋川的火氣散了幾分,他面朝她,臉色依舊有些難看:“你不是三歲小孩,有些不文雅的詞哪能隨便和別的男人旁若無人的討論。”

  搖歡沒說話,她被剛才帝君那一下摔茶壺的聲音嚇得還沒回過神,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抿了抿唇。

  尋川也有些疲憊,搖歡隨xing,他有時實在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麼。來硬的他捨不得,真要讓他罰她,除了掛在樹上讓她chuīchuī夜風便是面壁幾日,每每都是不了了之。

  她故態復萌,每次他一動氣,又立刻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

  只是自從出海後,她便似有了自己的脾氣,不愛聽從他的管教,行事也越發自我。就像是兩人之間,不知何時結了一個死結,他不知道怎麼打開,她也從來不說。

  罷了罷了。

  他起身,再未看她一眼,推門走了出去,竟是一句話都不願意跟她說。

  搖歡被他無視,頓時有些委屈。

  她原本買了首飾和漂亮衣裳還很高興,這一趟萬花樓卻弄得兩個人都不高興。

  她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可怕給長央城招來bào雨,又生生忍回去,眼眶憋得通紅。

  神行糙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莫名覺得有些不忍,落地變成三歲男孩模樣,走過去輕輕地牽住她的手:“剛才霽玉樓的人送來了好多東西,我一直幫你看著,誰都沒動。”

  搖歡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她脫了鞋子坐在軟榻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jīng致,堆得跟小山一樣高擺在她面前。

  這些都是帝君付了錢買的。

  她噘著嘴還是有些不高興,但把盒子拎到面前一個個拆開。拆到口脂時,忽然想起辛娘說的那句“口脂一般都是給為你描唇的男人吃的”那句話。

  她摸著漂亮的盒子,神思有些恍惚。

  就在神行糙以為她傻了的時候,她才輕聲問:“我素日說話行事是不是真的很粗鄙?”雖是問句,可那語氣分明是希望有人能誇誇她。

  神行糙這會也愚鈍,沒聽出搖歡這個問句的含義,咬著手指思忖了片刻道:“我是從未見過姑娘家像你這樣說話不注意,你還不服管教,看把帝君氣的……”

  他還在喋喋不休的細數,下一刻,一雙手從身後伸出來,jiāo疊著把他的嘴輕輕捂住。

  余香這會頭皮都有些發麻,gān笑了兩聲,連忙補救:“神行糙還小,說話最不能當真了,搖姑娘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搖歡眼眶又紅了,這會是被神行糙氣的,她把手裡攥著的綴著金色流蘇的玉葫蘆一把塞到神行糙的懷裡,紅著眼睛瞪他:“虧我買首飾的時候還想著你,你既然這麼嫌棄我,也跟帝君一樣不要理我算了。”

  話落,鞋子也未穿,赤腳跳下軟塌,幾下爬到了窗上就要往下跳。

  余香被嚇出了一聲冷汗,忙不迭拽住她:“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搖歡揉著眼睛,她已經快哭出來了,這會哽咽著甩開她的手:“我忍不住要哭了,不走遠一點,長央城會被淹掉的。”

  余香“啊”了一聲,驚呆了……

  這哭之前,還帶預告的?

  第三十三章

  余香錯愕的一息功夫里,搖歡飛身從窗口躍出,幾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余香伸出去的手只來得及捕捉到尚未被雲層遮掩的一縷月光,下一瞬,一滴冰涼的雨滴“啪嗒”一聲落在了她仍在窗台外的手背上。

  那一絲涼意讓她陡然回過神,余香望著原本光華大盛的月色被忽然而至的雲層密密實實地遮擋住,連那夜風都帶了幾許蒼涼。

  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滴在半空結成珠簾,如透明的冰絲,落在屋檐上,飄進敞開的窗台里,滾落在塵土地里,一切來得悄無聲息。

  神行糙自覺自己做錯了事,坐在軟榻上可憐巴巴地望向轉頭看過來的余香:“她往常只會捏我的臉,或者掐我的糙葉子,蹂躪完我再大的氣都沒了……”

  他原本都想好了,今晚借她掐一掐揉一揉,結果她朝他懷裡塞了塊玉墜子,轉身就走了。

  神行糙握著那塊入手冰涼的玉墜子,神色複雜:“余香,她是被我弄哭了嗎?”

  余香轉頭望了望窗外,雨勢雖不大,但看著一時半會還停不了。她掩上窗,看著被搖歡那些首飾衣裳占了大半的軟塌,走過去,挨著神行糙坐下,輕輕地摸了摸他頭上那兩片耷拉下來的糙葉,安慰道:“你幫她把東西收拾一下吧,等會神君帶她回來估計已經夜深倦極。”

  話落,她摸著神行糙糙葉的手指一頓,嘆息了一聲:“搖姑娘不喜歡我,我動她的東西怕是會惹她更不高興。”

  神行糙一開始對這個使壞的香爐jīng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只是帝君說她能隱匿氣息他才隨身捧著她。這幾日相處下來,知道她的xing子溫婉,也漸漸放下了防備之心。

  此時聽她這麼說,神行糙邊收拾著搖歡那些金燦燦的首飾,邊疑惑地問:“小蠢龍為何不喜歡你?”

  神行糙能讀心,不管他道行有幾年,這會心智也就比他化形後的三歲小孩再聰慧一點點,哪懂為什麼喜歡為什麼不喜歡,他最直觀能了解的只有qíng緒好壞。

  余香不知是想起什麼,輕笑了一聲:“龍女qíng竇初開,見神君路上帶著我,有些不高興了。只是她自己還弄不清怎麼回事,便只能討厭我了。”

  神行糙聽得似懂非懂,埋首整理了半天,突然後知後覺道:“等等……你說小蠢龍qíng竇初開了?”

  余香含笑點頭,她修行千年,雖未涉人世,但光是日日陪伴著那個點化她的人,便足以讓她體驗到qíng是什麼滋味。

  他是修仙者,他的畢生所求不是守一人心共守白頭,而是渡劫飛升,去攀登他執念了這一生的仙生天道。

  她感他點化的恩qíng,自然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已生出了對他而言已是大逆不道的心思。更不敢因為她的這點心思,壞他修行。

  搖歡雖和她的qíng況有些不一樣,可那種qíng緒,她從不陌生。

  神行糙這會卻有些焦躁:“龍是蛋生的,這些蛋生的都有些蠢,破殼看到的第一個,不管是人是妖都會喊娘親……小蠢龍qíng竇初開會不會等會看見誰就愛上誰了?”

  余香沉默。

  她突然有些不能直視在傳說中總是神秘qiáng大的龍族了……

  ——

  搖歡飛出長央城後,也不敢離得太遠,就回到了昨晚待過得那座山上。

  漫天的大雨里,她一頭扎進了山灣里那條流經整個山dòng的溪流里化了原型。溪流的水位有些淺,她就努力哭,哭了沒一會,水位就沒過她的龍身。

  搖歡在溪底找了塊最深的地方,就著鋪在溪底的鵝卵石,盤起了又長了不少的龍身,靜靜蜷在水底,閉起了眼睛。

  她一安靜下來,原本夾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的滂潑大雨終於雨勢稍緩,雖還不停地下著,卻比初來時如同要淹沒整座山的架勢好了不少。

  山神被驚動,他望著淹進了家門口的那條溪水,著急得不得了,頂著荷葉蓬就匆匆趕到山灣口。

  空氣里殘餘的龍氣讓他忍不住心生畏懼,觀望了片刻,見雨雖不停地下著,躲在溪流里的龍族卻沒有其餘動靜,便大著膽子湊過去,衝著溪底喊話:“不知是哪位神君降臨,可否出來一見?”

  搖歡睜開眼,透過清澈的溪水望上去。夜色里,山神有些矮小的身影落進她的眼底,她眨了一下眼,重新埋回腦袋,一聲不吭。

  山神喊了半天口gān舌燥,也沒見溪底的龍族回應,眼看著那溪水還在繼續bào漲,這會水位都到他的膝蓋里,急得滿頭大汗:“懇請神君不要再下雨了,繼續下去怕是會沖毀了山腳下的村落了,那可是大罪孽。”

  “她停不下來。”尋川從林中深處走來,他雖撐著傘,大雨依舊沾濕了他兩側的肩膀,卻不顯láng狽。

  他信步走到了溪流邊,撐得極低的傘終於微微抬起,讓不遠處的山神看到了他的面容。

  他的眸光淡淡,就似今晚大雨前的那月光。雖溫和,可落在他的身上時,莫名就感覺到了來自於他的威壓。

  山神額頭上的汗不停地往外冒,他哆哆嗦嗦地拿袖子擦著汗,一張老臉都慘白了。

  他在長央城外的這座山上任職百年的山神,還是頭一次山里一口氣來了兩條龍……那龍威赫赫,雖不是刻意顯露的,卻依舊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他連忙抱拳行禮:“小仙愚昧,不知神君降臨……”

  “無事。”尋川打斷他:“你先離開。”

  山神有些不放心地抬眸覷了他一眼,萬一兩條龍在他的地盤上打起來了可怎麼辦?

  尋川瞥了他一眼,猜出他心中所想,思忖一瞬道:“半柱香,雨就會停了。”

  山神得了尋川的準話,立刻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他得順著這個溪流去看看,免得山腳下的村落遭了秧。

  山神一走,尋川踏著漫上兩岸的溪水,巡著她的氣息一路往前行。

  這件事他做了千百年,早已熟悉地如同每一次呼吸。

  他撐著傘,望著溪水深處蜷縮著的盤龍,低聲喚她:“搖歡。”

  那低沉清越的聲音穿過溪水落進她的耳里,搖歡睜開眼,未動。

  他也不急,就站在岸邊。雨聲里,他猶自站得如同一棵挺拔的樹,一動未動地守著她。

  那雨滴一滴滴打在他撐著的傘上,那聲音清脆,意外得讓他原本有些疲憊的心漸漸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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