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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化不開的濃墨,顧家埋骨之地毫無人煙。

  已過立冬,夜風帶著寒意,吹得枯枝敗葉微微作響。

  沈燼之站在不遠處,目光並未看向墳前。陳文提著燈籠,站在一旁守著他,二人誰也沒開口說話。

  直到夜間露起,寒意順著地縫而上。陳文才啞聲道:「九榆,我們回去吧,顧小姐她不在這裡。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那林垣自小就喜歡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只要沒有親眼見到,他寧願相信是自己期望的那樣。

  話一出口,他恨不能邦邦給自己兩拳。他又犯了情緒波動一大就喚沈燼之九榆的毛病。這麼多年了,這破毛病怎麼也改不了。

  他膽戰心驚地靠近沈燼之,沈燼之本來看著就不對勁了,他生怕這聲九榆再刺激到他。

  沈燼之盯著那盞離他越來越近的燈籠,眼底一片平靜,沒有陳文想像中的瘋或悲,他只輕聲道:「不要叫她顧小姐。」

  這突兀的一句話讓陳文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他猛抬頭道:「什麼?」

  沈燼之收回看著燈籠里火光的視線,轉與他對視,又重複道:「不要叫她顧小姐。」

  「她不是顧言思。」

  陳文險些驚得沒提住手中的照明燈籠,不可置信道:「什麼?」

  沈燼之極有耐心地道:「她不是顧言思,不要喚她顧小姐。」

  陳文猛閉了閉眼,努力地想要看清沈燼之的神色,可惜夜色太濃,一盞小燈籠不足以讓他看清,他恨不能上前貼到沈燼之面前仔細看看他是不是已經瘋了。

  但他不可能這麼做。

  他點點頭道:「好,小姐她可能已經回去了,我們先回去吧。」

  怕沈燼之不肯走,他又道:「李家皇子還有一個活著呢,今年都已經立冬了,小月兒和夫人還等著我們報完仇回去過年呢。你可不能現在就倒下了。」

  這是他之前想了很久的說辭,沈燼之一生中最在意的就是早逝的母親和妹妹。

  沈燼之抬眼看他,而後「嗯」了一聲,竟真的跟著他回去了。

  城中顧府的火已經撲滅了,三毒捧著一個燒得看不清原本模樣的東西,滿臉淚水,自責不已。

  他走到張清面前,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哭道:「主子,是屬下沒用,沒護衛好少主。屬下該死。」

  張清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七葉連忙扶住他。丹朱上前揪住三毒的領子道:「你說什麼?把話說清楚!」

  三毒含淚將事情說了一遍。丹朱揪住他衣領的手漸漸鬆開,她紅著眼看向張清,帶著希冀道:「主子,小姐她沒事對嗎?血醫蠱還有感應的對嗎?」

  張清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連背都略佝僂了些,他攤開掌心,露出一個和他給顧言思的那個一樣的白玉小鈴鐺。裡面暗紅色的母蠱紋絲不動,如同死物。

  「不會的,說不定只是小姐沐浴後忘了將子蠱帶在身邊了。」丹朱搖頭,淚水劃下,不肯信聽到的這些話。

  張清轉身蹣跚著往自己的小醫館走,他也不想信。

  江州一別,他已經近五月沒見過小徒兒了。他們不過當了大半年的師徒,聚少離多。

  小徒兒是他心血來潮收的,勤奮努力,還會給他做吃的,會給他買糖,會逗他開心,會對他撒嬌,會對著他混亂的醫館嘆完氣再收拾齊整。

  他也沒想過會收到一個這麼乖巧的孩子。

  他甚至沒來得及好好教教她醫術,就再也見不到了……

  城外的叛軍按兵不動了,他們之中的將領大多都是跟隨顧將軍鎮守邊疆的,在知道齊王私調邊軍棄邊疆不顧時就已經想要奔赴守疆了。

  沈燼之同他們商量過後,一同出面勸說入京的邊軍將領。不過兩日,叛軍的半數便和邊軍一同前赴北疆了。

  定王和李慶雲都想做皇帝,自然不希望夷族打進來,對此事樂見其成。

  李慶雲見齊王已死,叛軍已撤,當即拿出了天子璽印,宣稱先帝臨死之前傳位於他。

  定王忙了這麼久,自然不可能為他人作嫁衣裳,雙方就在城外交起了戰。不過這一次,護衛京都的已經換成了禁軍和剩下的半數叛軍,城中也沒了皇子和王爺。

  定王的兵和赤龍軍在城外打得不可開交,沈燼之放出了剩下的官員,任由他們整理堆積的政事。

  他每日白天就坐在城樓上,眺望著江南,等著李家最後一個皇子的死訊。

  夜裡便處理陳文和趙揚不知從何處尋摸來的事務,一直到熬不住了,和衣而眠。

  雀枝被陳文帶著到他面前,見到他消瘦的模樣不由一怔,良久之後才行禮道:「沈大人,小姐……我們正收拾小姐的東西,有樣東西,是她沒來得及給您的,我替她送來給你。」

  她說著說著就帶上了哭腔,上前將東西放到沈燼之手邊的桌上。

  「這是婢子和小姐一起上紅楓山道觀求的平安符,是小姐親自為你求的。」她邊哭邊說那東西原本有多好看,「只可惜被燒得只剩下這個了。」

  雀枝說到最後忍不住哭出聲來,急忙跑了出去。

  沈燼之目光落在了那隻剩下燒黑變形的銅絲的平安符上,隨後緩緩將它握進了手心。

  桌案上的小燭噼呲一聲響,蠟已燃盡,燃著的燭芯掉落到熔化的蠟中,無聲無息……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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