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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聲門響,香爐里,斷了頭的那節如意香被徹底撼碎,淺棕色香粉撲散在細白香灰上,哪裡還有什麼風骨,什麼平心靜氣。

  黎蔓婷蓄著滿眶不知是恨意還是淚意,遽然抬手掀翻了香爐。

  金石相擊,錚錚琅琅。

  白色棕色的灰粉撒了一地,揚在空中,又撲簌簌落下。

  誰也不知道,究竟要多麼虛懷若谷的人,才能做到對這樣的羞辱海波不驚。

  總之黎蔓婷不行,她做不到。

  她的心口被插進了刀子,拔.出來,一手血。

  她握不牢,捧不住,她得找個地方插回去,才算能脫手。

  .

  然而於星夜的反應,實在是過於平靜了。

  她說等她半分鐘,等她回了房間。

  像一塊案板,一柄刀鞘。

  管你是一把刀,還是一板斧,她都受得穩穩噹噹,嚴絲合縫。

  然而這樣的平靜,對於黎蔓婷來說,無疑是一種壓制和羞辱。

  她也想收起癲狂,收起慌亂。

  可當她想要偽裝的時候,她試圖尋找模仿的對象,腦子裡卻只有兩個底色相似的模樣。

  於雲欽式的不屑與蔑視,和周瑾城式的陰狠毒辣。

  好像只有這兩種情緒的厚度,才足夠幫她掩蓋住自己的失意。

  與其說黎蔓婷並沒有真正地冷靜下來,不如說她也無法真正冷靜。

  只是呼吸變得平穩,語調變得平穩。

  而平穩的假象中,依舊燒灼著扭曲的火焰。

  那火焰就像她點香時,不愛用線香去引,而喜歡點著一張紙。

  湊上去,引燃後,再用手掌扇開餘燼上的灰煙。

  這一扇動才偶然發現,原來餘燼上不止有煙,還有扭動的火星輪廓。

  她於是喜歡上了紙張受熱後,生出焦黑,迅速蜷起的畫面。

  就像這些年被炙烤的她自己。

  不同的是,火舌在白紙身上退潮後,還會留下玫瑰花苞形狀的橘色輪廓。

  仿佛焦灰中,也能開出枯萎的花朵來。

  而她,卻沒有本事再開花了。

  到她這個年紀,既沒能轉型成功,也沒能躋身資本。

  ——只能成為焦灰本身。

  黎蔓婷很快意識到,於星夜是真的對自己剛剛查到的那些信息一無所知。

  她輕笑一聲,姣美的眼睫低垂,仿佛對悄然攀附的細紋,做出最低眉順眼的抵抗。

  「我是真的恨你,恨你們於家人。」

  「原本也只是恨而已,我還沒有無聊到想要你過得不好的地步。」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我依舊爬不出來,我越來越爬不出來......」

  「你是我的女兒,你以為你的運氣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你以為你找了個多好的男朋友,是嗎?家世顯赫,連你一個於家的人都能拉得動,是不是?——起碼周瑾城就是這樣以為的,他以為他們兩邊爭起來打起來,他混進去打個轉身就能撈到肉吃......」

  「可是我告訴你,我沒有的命,你也不見得能有。」

  她的語氣里甚至摻上了假惺惺的憐憫,連她自己都快分不清。

  「你的那個男朋友,小小年紀就害死自己的爸媽,他哥哥也心裡有病,你以為這——」

  「————」

  通話毫無預兆,戛然而止。

  於星夜終於失去了耐心。

  掛斷了電話。

  周遭陷入一片空寂,荒蕪到不真實。

  她忽然想起什麼時候,誤入過一個類似的夢境,也是這般荒蕪空寂,除了滿是轉角的街頭,就是滿眼不散的濃霧。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呆立了多長時間,一直到她開始思考,上一次被困在那條瀰漫濃霧的長街,是如何醒過來的呢?

  ——太空了,她現在也好想要醒過來了。

  依稀記得,是沉穩有力一雙手,將倉皇顫抖的她,一把拉了出來。

  然後還會有關切的眼神,還會有溫厚的嗓音,問她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低頭想要去找,卻只看見那塊小小的電子屏幕上,連接著高頻信號的電容耦合成的一句話——

  「我可以現在去找你嗎? 」

  依舊只到這裡,就打止了。

  復又抬起頭,高樓窗宇里,遠處的燈火因為距離的原因,總是只能剩下黯淡。

  盯著看久了,越發對這股黯淡感到不滿足。

  仿佛一瞬間竟也生出心思,想要躍進那片燈火中去,好離它們近些。

  直至指尖觸上那面落地玻璃,於星夜才忽然驚醒似的回過神來。

  她拔腿就門外走去,沒開燈的酒店房間裡,行李箱被疾行的膝蓋撞倒,擦著床旗摔落在羊絨地毯上,連喊疼的聲音都被剝奪。

  回到大堂,水晶燈仍舊保持入夜儀式之後的暗度,為賓客們的衣香鬢影做足萬全準備。

  路過禮賓台,裡面的小哥還是剛剛端氣泡水給她卻被拒絕的那一位。

  這次又殷勤地問,需不需要幫忙叫車。

  這一次於星夜沒有拒絕,更沒忘了付小費。

  她翻開手機,找出那個不算熟悉的地址。

  幾個月前,她還來過這裡,吃過一頓現在想來已經沒什麼意義的午餐。

  不過五六個街區的距離,索性這個點倒是不堵車了。

  看見那家沒什麼好感的法式餐廳門前,那一方玫瑰花圃的時候,於星夜就請司機停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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