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瑞德起身走過去,幫她把書包拉鏈拉好。
.
伯特回來的時候,對於自己的弟弟不來機場接他,竟然還要安排自己替他運車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
對此,瑞德的解釋是,「怕你回來沒車開,知道你在灣區落地,特意留給你的。」
伯特環顧一圈,這家會所傳了四五十年,從他們的爺爺手裡被買下來到現在,一直沒有大改過裝潢。
抿一口古典杯里的God Father,杏仁的甜香也蓋不過威士忌的馥郁濃厚。
「我總算知道,這裡能被留在你手上,是它的幸運。」
瑞德一開始沒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說起會所的歸屬。
「之前可從來沒發現,你有這麼厚的臉皮,偷懶都能被你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的。」
伯特握著古典杯的手指分出一根,抬手虛指向牆上的畫框,「不過要不是你懶得折騰,這些老畫估計也早就被換掉了吧。」
瑞德自嘲地一笑,想解釋自己不是偷懶,更不是懶得折騰,而是確實覺得沒有必要。
「爸媽都沒動的東西,我亂動來做什麼。」
也不是辯駁什麼,只是一句下意識的話,卻讓兩人卻都陷入霍然的沉默。
直到杯中的球形冰融化出不規則的形狀,在濕淋的坑窪里,瑞德低聲問:
「哥,你真的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怪過我麼?」
如果換做旁人,那麼這一問里,大概或多或少藏著委屈,不解,甚至是怨懟。
但瑞德沒有。
他是在任何時候,心裡都很清楚錯對的人。
瑞德從不輕易懷疑自己。
伯特放下杯子,攤開手掌,冷凝水珠滲進掌紋,久久沒能風乾。
盯著掌心的水痕看了很久,伯特像是在認真校對過去這十幾年的情緒中都有些什麼成分。
卻最終無法得出一個滿意的結論:
「......我也有過不懂事的時候......你也別怪我。」
瑞德抬手從一旁抽出一張紙巾,遞進伯特掌心。
沒說自己從來沒怪過他。
.
一直到學期快結束,於星夜都真的沒再翹過課,甚至時不時還能幫實在起不來的徐嘉儀簽個到。
雖然丟掉的分是補不回來了,但是學期末的作業里,分值大的也多,亡羊補牢全都抓住的話,至少能勉強保住不掛科。
臨近Dead Week,大家的娛樂活動也都減少了,有些人是主動的,而有些則是因為叫不到人組不齊局,被動的。
有時候小組作業人多,效率反而提不起來,總共也不超過四十頁的sles,三五個人竟然要熬兩三天。
於星夜很煩他們總說可以不錯沒問題我懂你,最後合計起來才發現,根本就是各做各的誰也不懂誰。
還樂呵呵地說,「為了慶祝完工,叫披薩到樓里來一起吃了再散吧!」
等收了電腦回到家,居然也只比值班的瑞德早出一個換貓砂的時間。
瑞德對於自己最近總要忙到很晚這件事耿耿於懷。
倒不是因為別的,他本來覺得,他沒時間,發動機蓋兒就讓察爾森養著也完全沒問題,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
但沒想到於星夜倒是很樂意攬下這趟活兒,就算自己也放學晚,回來第一件事也還是滿屋子找貓貓。
瑞德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屋,就看見她書包都還沒放下,就蹲在窗台邊上,手裡捏著管貓條,仔仔細細地餵。
他皺眉走過去:
「怎麼還背著書包?你也這個點才回來?」
於星夜這才剛反應過來似的,單手扯下書包帶子,「是啊,他們都磨嘰死了一個個的,寫個模擬實驗而已,對比來對比去,半天模擬不清楚。」
說著就起身,過於自然而又順理成章地往他身上貼。
瑞德先是接過了她的書包,擱在沙發扶手邊。
然後才把她抱了滿懷,坐到沙發上,理理她因為低頭餵貓而滑落的碎發,「期末確實辛苦。」
這話像是只說了一半,且不為了安慰。
還有後頭一半,其實腹稿已經打了好些天。
終於在這個忙完累完回到家的深夜,不知是不是她仔細餵貓的樣子過於慵懶鬆散,教他也鬆了神經,一不小心就試探著問出口。
「等你考完試,放暑假,要不要去一趟東海岸玩幾天?」
她的慵懶鬆散便是在聽見「東海岸」這個地名的時候消失的。
——仿佛那只是對待發動機蓋兒才有的,限定特供狀態。
於星夜反應很快,幾乎是立刻就直起原本乖順的脖頸,冷聲問他什麼意思。
瑞德看到她眼中升起的防備,比她從噩夢中醒來,陡然睜開眼時更甚。
即便在這種時候,她的眼睛依舊很亮,只是平日裡的細碎星芒,此刻都化作針尖刺向他。
瑞德淺短地吸住半口氣,撫過她腦後的手又挪下去,想叫她不要這麼緊張。
那天在會所,想起來伯特教會過班傑明中文,沒忍住給他看了一個名字。
伯特隨手輸入,就搜到近期的新聞。
還跟他說,「都是些擺在明面上的公共信息,又沒查人隱私,緊張什麼。」
瑞德當時大約也被說服,卻沒想到,更緊張的是於星夜。
更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大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