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搭在黑色的襯衣上,頭頂的射燈一打,晃眼瞧過去,面料上的暗紋光澤干擾了對顏色的判斷,竟看不分明領帶究竟也是黑色,還是藏藍。
但其實這家店的燈光已經足夠亮堂了,這樣還看不清,大約只能怪桌子太寬。
隔著白瓷盤子,隔著鋼製刀叉,件件都在泛著光,都在晃她的眼。
其實於星夜應該是有問題想問的,譬如他家裡的事是不是都忙完了,麻不麻煩、順不順利、辛不辛苦之類的。
可是咽下一口新鮮甜蝦,咬著叉子尖端,問出口的問題變成了,「你今天既然回來了,那......要不要去接發動機蓋兒?」
如果要,那大概就是真忙完了,所以回來了。
如果不,那......可能還得怪她,好端端地,找不見人,逼得本就勞心勞力的人還得空跑一趟確認她還活著。
瑞德只把胳膊搭在桌沿上,看著她:
「不急。」
他眼神一貫深邃,於星夜只當是基因骨相使然。
直到再回到她家,她才意識到原來他話里也有深意。
進屋的時候路過吧檯,那頂鋒利晶瑩的水晶吊燈下,還放著一杯被遺忘許久的咖啡。
於星夜在家裡通常都是這樣有先手沒後手的,習慣了對亂象熟視無睹。
瑞德也沒問她還喝不喝了,順手抄起杯子。
早已經涼透的褐色液體被傾倒進水池裡,他早看這杯咖啡不順眼了。
煮了也不喝,就跑去睡覺,睡醒起來壓根不記得還有這回事了,路過也當沒看見,真有她的。
於星夜見瑞德打開水龍頭,單手解著袖口,她也跟著停在吧檯邊。
也不覺得看人替她收拾殘局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而手肘撐在大理石檯面上,下巴磕上去就這麼看著。
頭頂水晶燈的光細碎又靈動,像池子裡的水淅淅瀝瀝滴去了她透亮的臉上,打濕她狡黠彎起的眼睛。
瑞德手裡衝著杯子,側目看她笑嘻嘻的,就莫名也覺得她這樣子好笑。
隨手扯了張廚房紙擦著,故意問她:
「走之前你答應我什麼來著?」
肆無忌憚的笑果然即刻僵住,趴在檯面上的手肘也收起來,老老實實地回答: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上課。」
「還行,都還記著呢。」
「只是,你似乎,哪一樣也沒做到啊?」
粗瓷杯子擱上大理石板,壓著力道,磕出短促沉悶的一聲。
於星夜這才意識到,瑞德連去接貓都說不急,該不會就是在這兒等著吧?
「那......那反正也已經沒做到了,人又不能改變歷史對吧。」
「這是什麼歪理?你還挺理直氣壯?」
「不是吧,你該不會到現在帳還沒算完吧?還要審我啊???」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去,過去坐下,電腦打開。」
說著就直接把人往書桌跟前帶。
於星夜被他帶著走出兩步,起了戒心,轉過頭警惕地盯著他的動向:
「你要幹嘛?!」
瑞德輕描淡寫地說,「我看一眼你的Canvas後台。」
於星夜幾乎是立刻就開始扭動,用盡全身力氣表達抗拒,完全不想配合他跟著走。
然而作用寥寥,剛擦乾水分的清潤指節輕快地按下金屬圓鈕,風扇最先亮起呼吸彩燈,整個機箱也緊隨其後,光污染瞬間拉滿。
於星夜根本攔不住,對他毫不客氣自行開她電腦的行為大為震驚:
「不是,為什麼啊!!你怎麼不乾脆說你還要看我銀行帳戶,看我手機相冊,看我聊天記錄......」
「......對,說起來!怎麼別人都是查手機,到你這就變成、變成要查我校園網後台?你到底幾個意思?」
瑞德挑眉等她大驚失色駁斥完,完全不慌不忙,甚至直接在她的人體工學椅上坐下了,還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拍在桌面上。
「有道理,那我跟你換?」
於星夜看都沒往桌上看一眼,想也不想就大喊:「誰要跟你換這個啊!我對你手機沒興趣好嗎?」
「也是,之前那個摔壞了,這個新換的確實也沒什麼內容,分量是不太夠。」瑞德也不惱,反而問她,「那你想換什麼?」
於星夜氣結,卻也根本拉不動他。
就這麼看似鬆散地靠在她的椅背上,還挺享受似的。
眼珠一轉,於星夜乾脆咬牙把手伸向了他胸前,那根她盯了一晚上了領帶。
細白指尖搭上平整的結,手法生疏卻很直白,力道更是橫衝直撞不加收斂。
指緣還泛著淺淡的粉,仿佛在替自己的主人表露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羞怯。
瑞德眉心一跳,垂眼看著她的手指,一步步挑開秩序,打亂規則,扯下束縛。
下一步,竟是要往他的腕間繞。
他覆手上去,卻算不得制止,頂多像是叫停:
「這算哪門子交換?」
「不算嗎?」
於星夜才不管什麼換不換的,總歸能達到轉移注意力的目的就行。
於是只管胡言亂語地應付:
「那就算懲罰也行,懲罰我答應的事情沒有做到,這總可以了吧?」
瑞德看著手腕上,被她費盡全力鼓搗出來的松松垮垮的結。
輕笑一聲,並不多認同的樣子,「這算誰懲罰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