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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約只有些不甚清明的茫然。
像趨著光,又像躲著霧。
「醒了?」
於星夜一隻手掀開薄被,卻並不起來,而是撐著床面,身子卻往裡拱。
而後掌心貼著床墊輕輕拍兩下,示意對他的邀請。
瑞德走過去,貼著床沿輕輕坐下,低頭看她:
「餓了沒有?」
「你冰箱裡什麼都沒有,出去吃?還是,去超市?」
於星夜見他沒有要受邀躺下的意思,乾脆撐著床墊坐起來。
她伸出手,要他過來抱,然後把頭埋進他懷裡。
半嗔半怨地,說不出的嬌氣。
「你怎麼趁我睡著,翻我冰箱啊。」
瑞德抬手,輕輕掌住她溫熱蓬鬆的後腦勺,「除了冰箱,沒看別的地方。」
事實上並不準確。
他還看了她開著的電影,還看了她的睡顏。
甚至,他還有其他想看的東西,只是在等著她醒來,好徵求她的同意。
「可是我現在不想出門哎,怎麼辦啊?」
於星夜拖著調子,一副不想動的樣子,並不真的關心「怎麼辦」,而只是擺明了耍賴罷了。
瑞德也不點破,也不反駁,反而順著她的話,跟著數出她想要排除掉的選項。
「怎麼辦?」
「所以,覺也睡醒了,然後也——不想吃飯?」
於星夜完全沒有意識到瑞德話里的陷阱,毫無防備的在他胸口搖著頭。
「不想。」
「行吧,那就起來,我們聊聊。」
網綱已然收攏,此時才開始警覺,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她聞言一僵,只得坐直起來,試探著問:「聊......聊什麼呀?」
瑞德掌心順著她後頸向下滑,落至她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時便停住,用和安撫班傑明時差不多的手法,輕拍兩下,「起來去外面說?」
客廳比起臥室倒是空間大些,只是色調也亮不到哪裡去。
這回輪到瑞德領著人到沙發跟前,然後學著她的樣子,寬厚大掌拍拍坐墊,示意她跟著過來坐。
於星夜撇撇嘴,總覺得他這是大尾巴狼裝好心人。
學著樣子做出些表面友善的動作,其實早已經挖好了坑等著她跳。
但又再找不出別的藉口——已經借著犯困躲過一回了,剛才也是她自己睡懵了,忘記給自己留好退路。
現下也只好硬著頭皮,不情不願地坐下。
——還不如剛才就說餓了要吃飯呢!
幾乎是屁股蛋兒沾上沙發墊的同時,於星夜就順勢甩掉拖鞋,把腿也盤上來,環臂抱住膝蓋,下巴也磕上去。
乍一看,還真以為有多乖巧,多容易上套呢。
瑞德卻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心理姿態。
比起示弱,她顯然更像是在防禦。
他挑眉,叫她坐好。
「哈??」
「就,你有什麼話,你就說啊,還管我怎麼坐呢。」
「我就愛這麼坐!你說吧,我聽著呢。」
於星夜的反抗磕磕巴巴地,並不熟練,屬實顯得有些小兒科。
瑞德則完全不為所動。
她要擺出下意識的防禦姿態,可以,他有的是辦法破解。
瑞德側轉過身子,借著腰力,毫不費勁就直接伸手將她端起來。
於星夜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整個人就已經被轉移到了瑞德腿上。
經由地理位置的轉移,經緯度和海拔都有所變化,之前的姿勢已經擺不出來了。
她實在沒有辦法,在坐在瑞德一條大腿上的同時,還曲起腿用腳掌踩住他另外一條。
意識到這一點的於星夜幾乎瞬間僵住,再也端不起剛才的架子,悄悄駝了背,再開口,話里的那點驕橫也消散殆盡:
「那你到底要說什麼嘛......」
大概她自己也意識到,她的氣勢已然被瓦解,亟待重新樹立。
然而還沒來得及找到虛張聲勢的支力點,瑞德的第一個問題,就已經先讓她皺起了小臉。
「你先前沒看完的電影,女主角那位演員,是你的母親,對嗎?」
於星夜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看那面白牆。
然而過熱許久的投影儀早已經被瑞德關掉,正在無聲地休憩。
牆面上除了一片昏沉晦暗,什麼也沒有。
她的回答混著呼吸,有點不甘願,「是的,怎麼了嗎?」
「你的母親,看起來,是位很優秀的電影演員。」
於星夜乾巴巴地說了聲「謝謝」,卻沒有幾分受到誇獎的與有榮焉。
瑞德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看她的電影?」
於星夜終於再也忍不住,皺起眉轉開臉,在瑞德看不見的角度,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他怎麼這麼多問題?
一來就問這問那,還管東管西。
他為什麼會發現?又為什麼發現了就一定要問?
她不想滿腔怨氣地闡述自己的狼狽遭遇。
更不想為了不被同情,就要違心地表演毫無波動的樣子。
那是黎蔓婷的職業技能,不是她的。
兩個回合的深呼吸,也沒能壓下心口的燥意。
而瑞德卻似乎還在等她回答,用無聲的等待,向她靜靜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