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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擺的黑紗也如一尾游魚,滑入門縫後消失無蹤。
只剩下那鎖眼還在漏著光。
徐嘉儀還在摸著下巴認真點評造型:
「除非到時候,你配個大紅唇,重一點的妝壓一下,也顯得成熟點。」
於星夜抬起手,指尖輕輕摸一摸肩頭閃著星芒的鑽,低聲回答:
「不用啦,不顯成熟也沒關係。」
「就這件吧。」
.
瑞德再回來的時候,休息日已經過完了。
他發來消息,很上道地說,可以來接於星夜放學。
於星夜當時正在為寫作課的簡報發愁。
是,所謂的美國大學的通識教育,什麼基礎課程該學的都得學一點。
所以哪怕要她一個人文學院的學生,去學八竿子打不著的生物,甚至選修二外三外,她都認了。
但是為什麼好好的一門寫作課,不老老實實讓寫paper,還要搞什麼公開發表!
她正揪著那幾張乾巴巴的稿紙在圖書館發無名火,收到瑞德的消息,面上不以為然。
甚至輕嗤了一句,就她家離學校那點走路就能到的距離,哪裡犯得著說什麼接不接的。
手上卻還是很誠實地把自己這一學期的課表發了過去。
瑞德眯眼掃過去,表格的上半部分基本都是空的。
還挺會安排,絕對不給自己挖坑選早課。
很多課程一學期能開出七八個時域,尤其是不限專業的基礎大課。同樣的一門課,同樣的進度,除了有不同的時段,通常還會分出不同的課次。
比如排在周一周三周五的課,一小時一節;
而放到周二周四,同樣的一門課就變成了一個半小時一節。
可想而知,於星夜的課表自然會是周二周四更滿檔,另外三天則只有一些排不開或是沒得選的專業小課。
瑞德照著課表劃下來一看,打過去電話問她:
「所以今天是已經放學了?」
於星夜一手拿筆頭戳著稿紙,鼻孔喘氣對他:
「是呀,課表上你不都看到了麼。」
「那今天算是我來晚了,應該早一點問你的。」
沉穩和緩地順著接的話,明明還是一樣的聲音,也還是一樣的隔著她看不見口型的聽筒。
但是那股氣不知道怎麼的,像吹鼓起來的氣球被偷偷解開了系帶似的,勻勻實實就這麼被放空掉,再也鼓脹不起來了。
她收了禍亂紙張的筆頭,也跟著軟了腔調,「那我也還在學校呢,還沒有走,你還是可以來。」
瑞德聽她的態度轉變,勻長的氣息里分出短促的一聲淺笑,叫她等著。
電話里沒說具體等多久,估摸著他是打算等到了再叫她下來。
但是於星夜反正也被那幾張乾癟乏味的稿紙煩得不行了,索性就開始收拾東西,背起書包,早早地下了樓。
再次推開圖書館樓下那扇綺麗炫目的雕鏤彩色玻璃大門,一眼又望見那株黃花風鈴木。
葉片依舊金黃,只是已經長開了,底下隱約還結出了果莢。
要不了多久,果莢變得狹長豐碩的時候,金黃葉片就會掉光。
整棵樹會變得只剩下灰撲撲又光禿禿的細瘦枝條,拖垂著瘦長果莢。
於星夜乾脆走去那棵風鈴木底下,一邊仰頭數著一息尚存的金黃葉片打發時間,一邊不著急地慢慢等。
不知道瑞德大概還要多久才會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叫她去停車場找他。
但是都沒關係,她現在就站在瑞德等過她的地方,在等他來接呢。
光是這樣想著,就好像已經覺得很滿意,很開心了。
瑞德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背著個小書包,仰著頭鍛鍊頸椎似的,筆挺挺站在一棵樹下發呆的模樣。
走近了看,才發現,不光是仰著頭髮呆,竟然好像還在傻笑。
他都快不忍心出聲打擾她了。
「怎麼,頸椎不舒服?」
於星夜聽見他的聲音,一秒回頭站好。
「你來啦!」
「沒有頸椎不舒服,我在看樹呢。」
小姑娘說點什麼話,格外理直氣壯。
抬頭挺胸的,就連「我在看樹呢」這種台詞,從她嘴裡冒出來,都正直得好像真是在做什么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事情。
還不止,除了看樹,她還能有一大堆有的沒的,大小事務值得分享。
瑞德走在她身邊,淺淺側耳聽著,只覺得她這幾天,過得還挺熱鬧。
上了車,拉上車門的那一下,貌似阻斷了她的發言。
見她停下了,瑞德還惦記著問一嘴:
「怎麼不繼續說了?」
轉頭發現小姑娘腮幫子已經撅起來了,又是架勢大、實質卻小的不高興。
不怕他看見,而是就怕他看不見似的,忙不迭地先往臉上貼。
他只好配合,好笑大過疑惑地問:
「怎麼了?」
「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
「我都說完了,你還問我怎麼不說了?」
「這下我是真的不說了。你可以開始盡情享受寧靜了!」
瑞德停下制動,轉過來認真看她。
「沒有,真在聽。」
「沒聽夠,所以才想聽你繼續說。」
於星夜本來就不是真的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