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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確實是我的問題。我不該失約,讓你失望了,對不起。」
「但......」
說到這裡,秦念之的神色緊繃,眼底滿是戚然。
成年人的社交禮儀,重點永遠在「但是」之後。
「現階段你也許還是應該,先把學習放在第一位。畢竟——」
畢竟之後的具體內容已經不重要了,不外乎說徐嘉儀還是個學生,家裡花錢送出來鍍金就應該學有所成云云。
那天的收場,全憑徐嘉儀瞭然地及時轉身。
她說,叫你一聲老師就真把自己當老師啦?
然後扔下那隻箱子,拉著於星夜頭也不回地走了。
下樓的時候,依然把老舊木板踩得咯吱作響,向整棟樓宣告她們的瀟灑離去。
於星夜平時自己開車就不算多專心,老喜歡在車座上動來動去地調整姿勢。
今天被迫圍觀了一出談崩現場,女主角還幕都沒謝就直接坐到了她身邊,於星夜更加渾身刺撓了。
偏偏後視鏡的角度不足以讓於星夜從駕駛座窺見身旁的情況。
她只能趁紅燈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轉頭。
卻發現身邊的女孩正拉著擋板小鏡子,自如地整理著劉海,手指左右撥弄兩下,留給於星夜一個正側臉,只看得見動作,看不見表情。
她試探著開口問:
「你......冷不冷啊,要不還是先把外套穿上?」
徐嘉儀收起擋板,解開安全帶,開始穿外套。
於星夜像是被她的正向舉動鼓勵到,正要再多說些什麼。
徐嘉儀已經一手重新系安全帶,一手掏了煙盒出來,開窗,叼住點火,一氣呵成。
朝著窗外深深吐一口白氣,才悠悠然開口:「兜兩圈兒去吧,請你洗個車。」
車開去了加油站隔壁的洗車店,扔給了店裡的背心小哥。
煙是不能抽了,她們去加油站的便利店買了一盒甜甜圈,坐在門口的地階上抱著盒子分著吃。
於星夜很喜歡巧克力醬上再撒一層糖霜的口味,可今天卻有點吃不下。
指尖掐進鬆軟的麵包圈,香甜的巧克力醬沾到了指甲蓋上。
於星夜又把掐出一指凹陷的甜甜圈放回盒子裡,一邊找紙巾擦手,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
「你是怎麼想的?」
沒說具體關於什麼,卻也沒有別的指向性了,只可能是指秦念之這個人。
徐嘉儀倒是沒那麼諱莫如深,一隻手撐著身後的水泥地階,仰頭大口咬著甜甜圈。
「沒什麼好想的,我管他作的什麼妖,不慣這毛病。」
春假結束前的沉悶夜晚,她們坐在加油站門口的水泥地上,吃完了整盒甜甜圈。
西南風吹過了也就散了,才不會回頭去看,誰起身離開的時候,掌心被硌得通紅。
.
返校的時候,徐嘉儀已經恢復了平常的上課狀態,至少在專業課上是這樣。
於星夜卻托著腮嫌無聊。
她已經好幾天沒跟瑞德聯繫過了。
原本是不該缺話題的,隨便問問他傷怎麼樣了,說好的釣魚還沒有去,什麼時候補上,按她的作風,怎麼都能聊下去。
可是自從那天從瑞德家聽完談崩現場,她覺得還是有必要先正式為她的爽約行為道個歉,再提其他。
少女百結的柔腸都訴諸指端,斟詞酌句敲在屏幕上,來回通讀三五遍才安心點下發送。
卻只收到三個字的回覆:
「沒關係。」
就這麼幹乾淨淨,挑不出毛病的一句話。
再有什麼翻出花來的話題,也自動歇了心思。
直到這天,她出門上學前,在門口掏郵箱,掏出來一封信。
白花花的信封蓋滿了觸目驚心的大紅戳。
拆開來看,竟然是法院的傳票。
於星夜心裡一驚,還以為自己惹什麼事了,書包往桌板上一砸,緊張兮兮地逐字逐句地讀。
今天課多,教材壓著電腦在桌面磕出重重一聲悶響,她也顧不上心疼了。
徐嘉儀來得比她晚,湊過來拍她肩膀:
「看什麼呢你!」
於星夜被拍得一哆嗦,腦子裡一瞬間已經連自己是怎麼被驅逐出境的過程,都完整演繹了一遍。
這張傳票里的所有用詞都很書面,因而顯得嚴厲又莊重。
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才敢確認——自己不是被告。
真正的被告,是上次非法入侵她家,被抓了現場的那個人。
傳票後頭,還附了一張表格,詢問當事人意見,列出了一大堆懲罰措施,於星夜希望那人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可以一條條勾上。
「還能這樣???」
「你也沒起訴人家啊,怎麼還邀請你也去旁聽呢?哈哈哈哈那你去不去啊?」
這種架勢她也是第一次見。
知道不是自己有麻煩,於星夜掏出簽字筆,去不去上法庭還另說,先把該勾的條目全勾上。
從為期三個月的禁酒令,到七十二小時社會服務,甚至心理諮詢師陪聊四小時,但凡與酗酒問題相關的,於星夜一條都沒放過。
勾完懲罰措施,下半張表格是留給她自己填寫經濟損失賠償的額度。
她大手一揮,不加思索地先填了個「床」,「四千美金」。
填完又忍不住犯嘀咕,「嘶——會不會有點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