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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看客們假裝理性中立嘆一聲唏噓,仿佛不痛不癢。
卻一字一句都像燃.燒.彈,在她眼前耳邊接連爆炸,燃起業火,炸裂彈片還要再扎進她的心口,燒得她無法控制在暴怒之下打電話對前夫破口大罵。
而至於這位老牌女星原本想要安排的新聞是什麼,十五歲的於星夜不知道,也無從得知了。
她咬下半顆草莓,汁水混著清爽的香氣溢了滿口,確實不怎麼甜,淡淡的。
徐嘉儀看出她忽然的低落,問她怎麼了。
大概是覺得並不光彩,這些事,於星夜從來沒有跟誰說起過。
別說徐嘉儀了,就連卡爾大概也不知道——於雲欽也絕對不會跟人提起。
因為這種事對於於雲欽來說,大約也被划進了「只要想到就會皺起眉頭感到煩躁」的範疇。
於星夜也是在那天被母親慌忙推開之後,又被樓道里蜂擁而至地狗仔圍起來質問,才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意識到什麼。
那些人就像在荒草堆里徘徊了許久,才終於等到狼群結束進食的鬣狗,用長.槍大.炮把她們母女堵在門口,嘴裡高喊的問題一句比一句用詞尖刻。
於星夜已經記不太清那天那些狗仔多久才散去,只記得後來出來之後,她在公交上坐了很久很久。
一開始只是盯著窗外恍惚又鋒利的街景發呆。
盯到眼睛發酸,才想起來拿出手機搜索。
她坐在公交車後排靠窗的位子,鄭重地在搜索框裡打出「黎蔓婷」三個字,一條一條仔仔細細地看。
這大概就是作為公眾人物的子女的詭譎之處吧。
於星夜一直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夠了解她的父母的,畢竟在有她以前,他們還有更多更複雜的其他社會角色。
但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需要從這樣的角度,去窺探她尚且不存在時的父母的人生。
也是看了那些詞條,那些舊聞,她才知道,原來她不只是父母失敗婚姻的產物而已。
她更是兩個人都不會感到驕傲的一段歷史。
好像她的存在,就是時刻提醒他們曾經有過錯得多麼離譜的一段人生。
於雲欽和黎蔓婷是上個世紀末典型的女明星與資本家的結合。
兩人不是沒有恩愛過,世紀婚禮更是一段佳話,模糊的照片至今還會被拎出來與旁人作對比。
只是他們才發現,這段婚姻於彼此都是煉獄。
黎蔓婷受豪門束縛,中斷了事業生下一女,怨氣橫生,終日鬱郁。
而於雲欽在整日面對妻子的怨氣時,也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向外尋求安慰。
這段婚姻最終以相互怨懟告終——
女星傷筋動骨、悔不當初;
大少厭煩至極、相看兩惡。
離婚後,黎蔓婷回到了她的光鮮戰場,重新廝殺。
而於雲欽則依舊在豪門的庇護下,過他的精英高層生活。
只有於星夜,就這麼毫無選擇,懵懵懂懂地,做了犧牲品。
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她只好假裝沒有意見。
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她也就只當自己沒有知覺。
作為一樁恥辱,一個麻煩,她被刻意忽略,好像也是正常的。
於是那天回到家,於星夜就被於雲欽叫去書房,問她:
「你想不想去國外念書?」
十五歲的於星夜,即使半懂不懂,也沒有辦法再裝傻。
她惶惑地問父親:「那我要去念什麼呢?」
於雲欽想也沒想,就對她說:
「你自己喜歡什麼就念什麼,念什麼書都行。」
知道了前因後果的於星夜,自然不會再天真到以為這是爸爸對女兒的寵愛,以為這是家人之間無條件的支持與信任。
那時的於星夜大概就明白了,念什麼都行,那就是學什麼專業都不重要。
只要不在他們跟前待著,不給他們惹麻煩,就行了。
她盯著爸爸書桌上那尊俗氣得晃眼的金蟾蜍,盯到兩眼發花,輕輕地點了點頭:
「行的,那爸爸你安排吧。」
.
兩盤水果兩個人吃了大半天才吃完,看在這是在徐嘉儀家的份上,於星夜勉強抬起貴手,幫她把盤子放進了洗碗機。
走之前,於星夜問:
「用不用叫人過來替我啊?萬一你夜裡再想吃點什么喝點什麼,有個人搭把手,會方便一點吧?」
徐嘉儀想也沒想,就說「好啊好啊」,說著就開始摸手機打電話。
「還是那個小奶狗啊?什麼人啊,這麼任勞任怨的。」
「就我那門生物課的助教啊,你沒跟我一起上生物真是太可惜了,不然還能一起翹課,享受無痛全勤。」
於星夜才不心動,她既然敢翹課,就不介意被記缺勤。
絕對不貪這點小便宜。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問:
「助教的話,那豈不是至少比你大了三四個年級?」
——這還算哪門子的「小奶狗」啊。
「你就這麼使喚人家,也不悠著點,假客氣都不用講的噢?」
徐嘉儀這一整天就沒怎麼下過床,揪著抱枕換了個姿勢,不緊不慢地回答:
「這有什麼關係的啊。」
「那他喜歡我嘛,他自願的啦。」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