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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允終於抬起了眼, 只不過,他沒有看向楚榆,而是看向了窗外碧藍如洗的天:「你可有去過海雲關與嚓卡里卡沙漠?」

  「臣沒有去過, 」楚榆脫口而出, 「臣除了勇毅侯府, 哪裡都不想去。」

  她的話逗笑了江允,江允錘了錘因為濕熱天氣而發痛的腿, 道:「你若忙完太醫院的差事, 便去罷。」

  「陛下的腿又疼了?」楚榆記得,去歲冬末的青州, 江允便日日被腿傷折磨。「螢繭」入體後, 他的情況更加嚴重了。

  江允的心已經飛到了邊關大漠, 於是隨口敷衍:「倒也還好。」

  楚榆蹙起長眉,關切地問:「太醫院不曾為您開過方子嗎?」

  「開了,可惜無用。」江允瞥了眼醫者,「你還是去關心勇毅侯府罷。」

  他因楚榆受了江卓的引薦,始終忌憚這位一片赤誠的醫者。

  楚榆參不透其中簡簡單單的人情道理,她只以為江允嫌棄自己過多叨擾,便頷首離開了。

  *

  陰沉的太陽照在華曦臉上,襯得她的面龐更加蒼白。她的家人被鎖在府中,而她則被鎖在自己的閨房裡。

  華曦坐在銅鏡前,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撫上自己的眉心。

  春日公主府的賞花宴,她精心打扮一番,在眉心點了朵精緻的紅色花鈿。於是,那位京城中光風霽月的宣平侯便來與她攀談,誇她色如桃花、艷麗動人。

  彼時,她因嬌羞而舉著團扇,僅露出一雙奪人心魄的眼睛。宣平侯抬手,為她壓低花枝,好讓她踮起足尖,摘下枝頭那朵最嬌艷的桃花。

  莊霆與京中其他的權貴公子無甚兩樣,英俊、嘴甜,會討姑娘歡心——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一位即將下聘禮的未婚妻,護國將軍府大小姐。

  華曦起初相當介意此事,但莊霆向她許諾,自己會解除這段婚約,並哄騙她上了自己的當。

  待華曦幡然醒悟時,她已珠胎暗結,莊霆則鋃鐺入獄,只待問斬了。

  華曦想到此處,再次留下了兩行清淚。忽然,門撞向牆壁的聲音傳來,她應聲望去,只見父親勇毅侯端著白淨的瓷碗,眼中寒意浸人。

  自全府被禁足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父親。

  她還未察覺到危險,更未問父親為何許多日不曾踏足自己的院落,而是先起身向父親請安,乖巧道:「父親來了。」

  勇毅侯看見女兒溫順的模樣,忽有些於心不忍。但當他看見女兒放在小腹上的手時,惱怒霎時壓倒了他心中的慈愛。他向身後的侍從冷聲下令:「去把小姐按住。」

  華曦後退兩步,驚恐地跌坐在榻上:「您想怎樣?」

  侍從力氣過人,不是華曦一個嬌弱女子可以抗衡的。她被拿捏住了臂膀,眼睜睜看著勇毅侯步步走向自己,並聽勇毅侯說:「曦兒,你一直懂事聽話,那便再聽父親一次罷。」

  碗裡是墮胎藥!

  華曦的腦子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

  她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打翻了勇毅侯手中的藥碗,嘶聲力竭道:「我腹中是我親骨肉,只有我才有權決定他的去留!」

  「胡說八道!」勇毅侯怒不可遏,他重重扇了女兒一掌,打落了華曦的髮釵:「你可知你懷的是誰的孩子?是逆賊宣平侯的孩子!你要害死你全家嗎!」

  數日前,他為華曦出了一計險招,讓沉魚落雁的女兒去勾引皇帝。事成一旦成功,那麼無論是華曦,還是華曦腹中的孩子,都會有個名分,勇毅侯滿門的榮光也有了著落。

  只不過,摻進陛下碗中的□□居然未起作用,陛下更不為華曦的美貌所動。

  勇毅侯鋌而走險的把戲,為全府換來了兩個月的禁足。他見華曦劇烈反抗,便指著女兒的鼻子怒罵:「你知道外頭如何是如何議論你的嗎!未婚先孕,敗壞門楣,我怎會有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

  華曦陡然愣住,像這樣的話,在她初次診出身孕時便聽過一次。如今再聽,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了。她高高仰起臉,大膽回駁:「父親讓我去勾引陛下的時候,可曾想過廉恥嗎!」

  話音未落,華曦的臉上又挨了一掌,她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她仍未想通,她依著莊霆、依著父親,她以為這些人愛她自己。可是,為何到了最後,自己頻頻受到傷害?

  勇毅侯怒髮衝冠,道:「若非我看重父女之情,早該一根白綾吊死你!」

  他之所以久久未來探望華曦,是因他每次踏足這方小院,都會想起女兒的醜事。既然時間過去這麼久,他該了結這一切了。

  華曦難以置信,她指著傾倒在地的藥碗,顫巍巍地問:「那是墮胎藥,還是取我性命的毒藥?」

  孱弱的聲音剛剛落下,便急匆匆跑進來一個家僕。他漲紅了臉,喘著粗氣:「侯爺,宮裡來人了。」

  「何人!」勇毅侯雙眼圓瞪,心狂跳不歇,宮裡此時派人來,到底是喜是憂?

  家僕低眉順眼,跟著勇毅侯闊步往外走:「是位女太醫。」

  「女太醫?」勇毅侯嗤之以鼻,如今這世道,女人能上戰場,還能入宮為官,簡直荒唐可笑。

  勇毅侯行至前院,終於看見了家僕口中的女太醫。他抖抖袖子,竟立時換了副殷勤臉色:「有失遠迎。不知這位太醫作何稱呼?」

  「姓楚。」楚榆與勇毅侯對視,開門見山:「臣是來替三小姐診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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