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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玉坐在原處,手肘撐在扶手上,半托著腮頰。
皇上有仙藥治療,身體已無大礙,只是昏昏沉沉的,每日大都在昏睡中,東西肯定不是他賜下的。讓華玉感到意外的是,攝政王竟然會假借皇上的名義將衣物賜給她,這是不是說明,他對她也有幾分關心?
否則,怎會顧忌她的死活。
華玉胡亂想了一陣,從椅上起身,蹲在地上。她掀開箱蓋,裡面果然裝著幾件精緻華美的衣衫,她一一拿出比量,竟跟自己的身段吻合,分毫不差。
從裡面,竟還真翻出一件與皇后贈的一模一樣的。
之前那件已被他撕壞。
燕娘見華玉還在看衣裳,便道:「今日該姑娘當值了。」
華玉應了聲,讓燕娘將衣物收拾好,她走出去。
迎面碰上提著箱子往外走的同院女官。
華玉問道:「你去哪裡?」
女官滿面愁容:「我可不在這院裡待了!滿宮裡都是守衛,可偏偏咱們這裡是龔將軍!」
華玉不解,問她:「龔將軍怎麼了?」
女官聲音低下去道:「我聽說當年龔將軍在戰場上,生吃俘虜肉,多瘮人呀!他臉上的刀疤就是被掙扎的俘虜劃傷的!我膽子自來小,在這院裡多住一天,怕做噩夢,我去西面的院裡住了,那裡還空著間房。」
桐花巷是一條東西的巷子,街邊黑瓦泥磚建著一排排低矮房屋。在這裡居住的大都是宮裡的女官,但各處宮裡有值房,有些女官為了省事,便直接宿在值房,桐花巷反而人少。
華玉住的屋子在東盡頭,巷對面是一間無院小屋,此前這裡無人居住,如今官兵鎮守,自然成了官兵休憩的地方。
二人說話間,龔成挎著顯目的大刀進了小屋,透過半開的窗戶,他解下腰間大刀,隨後一張盤踞傷疤的臉出現在窗上:「看我做甚?」
女官驚地大喊一聲提著箱子跑了。
華玉訕訕收回目光,道了句無事,急步去了龍馭殿。
龍馭殿內。檀瑾寧躺在床上,黃色帳幔籠在四周,福全見她來,立時笑道:「哎呦姑娘您可算來了!皇上睡著了都喊您名字呢!」
華玉笑笑沒言語。
她接過福全手中的巾帕,問道:「給皇上擦身了嗎?」
福全道:「正等著姑娘來呢!」
華玉將帕子浸在溫水裡,忽而道:「攝政王來過嗎?」
福全不解看她:「姑娘問這個做什麼。」
華玉垂眸,細心擰乾帕上的水,軟白的指尖捏著帕子,展開又疊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塊。
「我怕他。他在這裡我腿軟。」
福全深有感受:「正是呢,我也是這樣的。不過王爺今早上剛來過,皇上病重,眼下朝中上上下下都指著王爺,他是再騰不出時間來這兒的,姑娘且將心放下。」
攝政王不來,她自然放心了。
福全與宮人一同,將檀瑾寧側翻著身。華玉半跪在床上,用濕帕擦他傷口處的血污。傷口每日換藥,都會浸出血,有時壓著亦會滲出,須得時常伺候著。
檀瑾寧清瘦,膚色白,他閉眼躺在床上,唯有胸脯微微起伏。他的氣息向來弱,哪怕醒著,人也是病懨懨的。華玉輕擦他的傷口,他便顫抖起來,乾澀的唇動了動。
「疼。」
華玉放輕動作。
檀瑾寧雙唇囁喏下,沒再喊。
福全在旁笑彎了眼:「果然還得靠姑娘呢!昨日是小人在旁伺候,到底不如姑娘細心,若不是怕姑娘累著,您晚間在龍馭殿,皇上也是許的!」
華玉沒接他這話。
她可不願意住在龍馭殿,再與檀瑾寧發生些什麼。
如今服侍他,一是職責,二便是那淡得似抹流雲的感激。到底是上輩子同床共枕的人,見他如此也不忍心。
她本就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華玉暗自想著,抿唇笑笑。
她將檀瑾寧的傷口一周擦了遍,足足換了兩盆子水,又伺候他喝完藥,累得汗珠連連。方要去殿外候著,忽見福全打起棉簾,皇后緊接著進入寢殿。
王月蘭穿玉色灑金褙子,下著紅綢裙,笑盈盈地步入殿內,她髻上簪朵三瓣梅步搖,拉起要行禮的華玉,道:「莫要多禮。你在這兒照顧皇上,解了我的愁緒,我真是感謝你才是。」
華玉道:「這是奴婢的本分,萬不敢要娘娘感謝。」
王月蘭笑她:「你雖以奴婢自稱,可心裡也明白,孟嬪的位置始終還是你的。如今皇上受傷,你好生照顧著。到底顧忌著太后的顏面,過上幾月,等先前那件事都忘了,我親自為你提,怎能讓你在奴婢位上,平白受委屈。」
王月蘭言笑晏晏,語氣溫柔。
華玉雙目湛亮,顯而易見的驚喜,那驚喜剛剛冒頭,又被她生生壓下去。
「奴婢待皇上一片衷心,就是做一輩子奴婢也是甘願的,並不敢奢望再為宮妃。」
她言語謙虛,又壓抑著難以克制的期待。
王月蘭笑笑,將心放下。
華玉貌比天仙,姿態裊裊,但她終究是皇上染指的女子,檀雲秋怎會待她真心?王月蘭垂眸,眼底失落划過。或許是一時被她容貌所惑,這才有片刻迷失。檀雲秋到底是顧念著王夫人的,這樣的事情若是捅出去,傷了的也有王夫人的心,他必然不會再與孟華玉糾纏。況且,方才觀孟華玉的表現,她似乎對皇上很有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