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華玉聲音柔柔,如同她整個人一般。柔得像水,輕輕一眼,低低一聲,都讓人如同被暖風細細拂過。
皇上看著華玉,許久未言。並未因為她的的話而顯露出任何的表情。他陷入了沉思,許久,重重咳嗦了幾聲,眼神中流露出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哀求與歉疚。
「既如此,那......那你陪著我好嗎。」
一瞬間,華玉愣住。待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眼角的淚珠也仿佛隨之凝固,待在臉頰的一側,不肯墜落。
「皇上,你的意思是要我......殉葬?」
她不敢置信地重複一遍。皇上卻將眼睛閉上,側著頭,不肯多說一句話。
......
「妃孟氏......性情溫良,端莊淑睿,謙讓恭敬,清閒貞節。昔在朕側,常侍左右,未離朝夕......深得朕心......今朕仙去,不忍捨棄,特封貴妃,同入棺墓,陪朕左右......」
「貴妃娘娘接旨吧。」
「先帝待你之心,天地可鑑,這是榮寵,娘娘該開心才是......」
華玉跪地。
深冬臘月,天寒地凍,她的雙膝卻沒有任何感覺。屋內燃著炭火,發出「噼啪」的聲響。跳躍的火焰生出絲絲暖氣,籠罩在屋內。
她以頭搶地,深深吸氣。許久,才起身接過聖旨,微微笑了起來。
「深謝皇上。」
華玉接過聖旨,拜謝了傳旨的太監。轉身,向室內走去。身後的太監喚了她一聲,華玉回頭一笑,繼續往裡走,走到鏡台前,坐下。
自皇上病重,宮內的一切已無人打理。銅鏡不再光亮,鏡面模糊。華玉看向鏡面上,那位始終帶著淺笑的女子,她打開妝奩,從中拿出華釵,仔細插在發中。
宮人上前,為她穿貴妃華服,妝扮髮髻面容。不過一會兒,便收拾妥當。其明艷容貌,直逼眼目,讓人不敢多直視一眼。
「這樣就妥當了嗎?」孟娘子問道。
「回貴妃娘娘,已經妥當。」宮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聲道:「娘娘,你該上路了。」
華玉應了一聲。
她的視線在宮人端著的托盤上來回看去,許久才指著一杯毒酒,問:「喝下它,多久會發作?」
「此酒是宮中秘制,喝下去不過半刻。」
「可會很疼?」
「這.......娘娘放心,不過半刻鐘的功夫,眨眼就過去了。」太監含糊其辭地說著。
想來毒酒入肚,怎會不疼。
華玉拿過盤中的酒盞,白玉瓷瓶里裝著淺淺的淡液,她只遲疑了片刻,便一口飲下。她將杯盞放下,宮人霎時跪了滿地。
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死去。
華玉靜靜坐著,視線看向窗外。
外面一陣喧譁,鐘鼓齊鳴。
「今日是有什麼大事嗎?」華玉問道。
「今日新皇登基,現在這個時刻,外面應該是在鳴鼓。是以娘娘聽得清楚。」
「新皇登基......」華玉閉了閉眼睛,身子歪靠著床柱,「是攝政王嗎?」
「正是。先帝並無子嗣,攝政王多年統攝朝政,且先帝遺詔已下,仙去後由攝政王繼位。」
華玉的意識已經開始恍惚,但她仍然不忘問道:「其他妃子呢?她們也會和我一樣,陪著先帝而去嗎?」
太監閉口不言。還是跟在她身邊的一個小宮女道:「攝政王登基前,便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先帝宮中的妃子都被送往了普濟寺......」
「那就是只有我了。」華玉淡淡一句。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已經聽不清楚旁人說話了。她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似乎又進來了一個宮女,想是在問她走沒走。又聽見了幾聲模糊的交談。
疼倒是沒有很疼。
她是最不怕疼的了。
華玉仍舊端正坐著。她並不知曉,她的口鼻處已經有鮮血流出,甚至有些膽小的宮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嚇得驚叫出聲。
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身體漸漸癱軟下去。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最後似乎有人推門進來,眼前一晃而過的絳紅色衣衫。周圍開始嘈雜起來,痛呼聲、求饒聲......還有重物被掃落在地的聲響。
她想將自己的耳朵捂住,卻找不到自己的雙手在哪裡,只能任由這些聲響爭先恐後地鑽入她的耳中。
她想,她現在一定很難看。
可是,就算是難看也沒什麼。
她再也不需要用美貌去爭奪寵愛了。
......
此前還明媚的天色,霎時間被烏雲籠罩。風雨欲來,門窗被狂風吹得哐當作響。宮人跪了滿地,皆垂著頭,在瑟瑟寒風中,畏懼得大氣都不敢多喘。
屋內。
鮮妍明媚的女子如同枯萎的花,無力地癱軟在床上。髮髻插滿華貴的珠釵,顏色艷艷奪目。縱使價值千金,也只能陪同女子埋入暗無天日的棺木。
一隻手扶上了女子泣血的眼角。輕輕將淚痕擦拭,隨之融化的是女子敷好的粉,粉消,露出女子本就奪目的肌膚。此時已慢慢轉涼,毫無生機。
男子久久站立。
許久,才吐出一句嘆息。
「......秀秀。」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大家等久了!稍後還有一更~
第2章
「姑娘,你醒醒——」
孟華玉睜開雙眼,眼前的人影漸漸清晰,她不敢置信地喚道:「......燕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