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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杏亦然流淚,蘇妙娣喃喃道:「裕王監軍在外,永安侯府不敢牽涉,而魏煜濘是鎮北撫使,他若願冒性命危險相助,蘇家就多一分保障——」

  九月二十三,黃昏時分。

  永平官驛的廊台前建起七七四十九座本命燈壇,壇前以五穀花草供奉,又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搭起四座華蓋,將驛館後院占得滿滿當當,幾乎立不下腳。

  三位頭戴雲霞冠,手持銅錢劍的道士披髮步入。他們在半空中仗劍揮舞,步袂紛飛,黃符散落一地,皆朝天念念有詞,顯然正行驅趕邪祟、燃燈續命之事。

  齊言楊世南領著太醫內監走進後院,他二人從十七收到旨意就離京啟程,路上不曾停歇片刻,到永平縣後,只在衙門吃了午飯,連當地官員們都沒顧得上接見,就直奔驛館,來探望蘇觀河夫婦。

  齊言見此情形很是不滿,臉色一沉地說:「官衙重地,怎麼能讓僧道隨便出入,弄得烏煙瘴氣一塌糊塗!」說著,就要把人全部趕出。

  話沒出口,驛館裡的小吏忙得解釋:「稟大人,這是蘇學士的女兒叫人來的,早上剛走一批念經的僧人。」就講蘇妙真星夜疾馳,在九月十八就帶了兩個隨從趁夜奔至永平,把守城門的人嚇了一跳。又講當時她甫見其爹娘情狀,即刻淚如雨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驛館上下的人都弄得提心弔膽。

  小吏擦著冷汗,「因其母拔掉羽箭後仍神志不清,水米不進,眼見得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蘇姑娘就請了許多僧道前來做法……別說今天,這四日來,後衙天天燒香設壇,誰敢攔她?誰若吱一聲,都得被她罵個臭死——我地親娘啊,這樣的一個燈兒人,發起火可真是要人命吶。」

  楊世南順著這小吏的指向去看,果在壇內看到個穿青衣跪爬在地的身影,和眾人同時一怔。內監在旁也訝異不已。

  楊世南生母乃是郡主,常在宮中行走,內監就跟他嘀咕說:「蘇家姑娘一個女子,怎麼比咱們腳程還快?真是拼命。」內監搖頭一笑:「可惜再怎麼拼命,有些事上頭決定,非人力所能改變。」

  正巧做法結束,三位道士收了神通,滿面堆笑請蘇妙真起身,說了些「令堂福澤深厚定然化險為夷」的話語。見蘇妙真聽後滿眼希望,急急差人奉上金銀元寶,楊世南暗地搖頭。

  道士們喜得眉開眼笑,再囑咐說「萬萬不可往病房久留,以免煞氣沖人病氣過身」,蘇妙真卻斷聲拒絕,隨後似憂心態度不佳,再度送上綢緞布匹,要道士們回去多多念經。楊世南再次搖頭。

  齊言在旁搖頭:「之前在南台,我看這蘇氏女子對邊務輿圖都能說的頭頭是道,又聽聞她曾作有關工程營造天文曆法的《數算統宗》,還以為她是個見識不凡的人物。沒想到竟也熱衷鬼神之說,亦是個無知婦人。」又嘆口氣,「但她這孝心確實可嘉可憫,就是男子,也少有如此的。」

  楊世南等道士們退出驛館,看著蘇妙真抬聲說:「蘇姑娘,皇上給令尊夫婦送醫送藥來了。」蘇妙真卻態度冷冷,嗯了兩聲表示謝恩,齊言不悅就要開口,楊世南打斷道:「皇上特地遣醫送藥,可見對蘇大人和蘇家的恩典信任,蘇姑娘以為呢?」

  這回,蘇妙真神色終於微微舒緩,過來領二人去探視蘇觀河。因蘇觀河王氏住在一個房間,王氏只是居於內室,二人就不好多留。

  先由齊言宣聖旨慰問。楊世南再著太醫們望聞問切看過一回蘇觀河,擬出方子出去抓藥。最後由內監打開檀木食盒,把從宮裡賞出、在縣衙煮好的藥參湯水賜下。

  蘇觀河支起身子,接過玉碗,勉強謝恩。楊世南和齊言再分別寒暄幾句,便轉出正房,準備去永平縣衙落腳。蘇妙真送得並不殷切,走至廊下就要折轉,楊世南叫住她,斟酌著想要說兩句旁的,突地一個丫鬟從正房內室衝出,顫聲叫道:「姑娘,夫人醒了!夫人在咳,一直在咳——」

  ……

  蘇妙真一路狂奔到王氏房中,見自己母親果然醒來,正和蘇觀河說話,心中歡喜萬分。她自來永平,王氏始終昏睡不醒,神志模糊,連半個字也不曾聽母親說過,此刻雀躍至極,就要開口。

  撇眼見蘇觀河一臉絕望,再定睛一看,床前有咳出的大片血跡,腦中忽地划過迴光返照四字,蘇妙真跪倒在地,全身僵硬,想要說話,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嗓子。

  王氏反握住蘇觀河的手,唇色慘白,輕聲道:「老爺,你還記得——不,蘇郎,蘇郎呀——你還記得長慶十九年麼?那年上元,走百病摸門釘時,我笑你是個拘謹的呆子——那是咱們第一次見面。」

  蘇觀河哽咽點頭,緊緊抓住她的手,「我記得,玉娘,我都記得——你站在一群姑娘里,光彩奪目,我只當是書里的仙女下凡了……玉娘,我那夜還在關帝廟口碰巧看到你,當時你脫簪以濟貧婦——你斥責那婦人相公的樣子,我都記得,我全記得,歷歷在目。」

  王氏眸光閃亮,似陷入回憶之中,片刻回神斷續說:「我從沒有,從沒有看上過慕譽或晉王。那時我入宮充作公主贊善……太子,太子想納我做側妃,先帝酷烈,不希望儲君貪戀美色——並未允許……可那之後,那些圍著我繞的男人都畏懼了,生怕——來日——被新帝奪妻——或被新帝懲治。」

  「只有你——堂堂正正來家裡說要娶我——娶我做正妻。那時候我就想——你是個書生,卻比慕譽那種自詡勇武第一的人要強得多——只有你敢在當年登門提親,可笑慕譽還毫無廉恥攔住我,說愛我至深,我從不信,那之後就更不信……再後來——你為我屢屢開罪晉王,我就想,這一生,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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