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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大手中的三炷香重重地插進鎏金香爐里,激起一片飛灰。

  葛成轉身掃視著殿內眾人,他深深吸一口氣,重聲道:「兄弟們,大家都是在織坊布鋪里討生活,眼下織造衙門不但多征歲貢,讓咱們無工可趁,連口飯都混不上;還加收機頭稅布匹稅,害得多少小民破了家,咱們不能坐著等死!」

  殿內響起一片的附和聲,不似傍晚時激亢高昂,卻沉鬱苦悶。

  「葛大哥說得對!」「不能坐著等死!」「去把各大衙門一堵,把貪官揪出來……」

  葛成道:「但這義事該怎麼辦,各位可有好主意?我們也不能跟個蒼蠅似得亂撞亂跑,戲文里的諸葛亮,還講究個錦囊三計,沒有準備計劃,咱們怎麼抗得過官府的人?」葛成揚大聲道:「我和錢大都是沒讀過書,屁大個字都不認識,雖大家信任我二人,讓我二人當個了主心骨,但就因為大家信任我們,我們不能亂指揮瞎安排,有句話叫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咱們齊著心,一起想個好主意來,大家覺得如何!」

  殿內眾人被他這麼一問,先是沉默點頭,然後霎時間都交頭接耳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錢大看著亂鬨鬨的大殿,又瞅一眼濃眉緊皺的葛成,把他扯到一邊,奇道:「咱們是都不識字,但白大哥可是個能人,咱們為啥不按白大哥說得把分撥把各大衙門堵起來,再分批派人去各處打砸暴*動,顯顯我們的厲害!」錢大耷拉著一張紫棠臉,手中破蒲扇被他大力搖著,幾乎散架。

  錢大咬牙切齒:「還有任記綢緞莊那幾個跟織造衙門勾結的織坊商鋪,不說他們平日裡對織工機匠們最為盤剝苛刻,咱們該趁機報仇把他們搶個空!就單說他們有替高織造轉手賣貢緞的,也不能放過……」嘆口氣又道:「咱們要是趁機不拿點財物,這些跟著咱們的兄弟們受傷丟命了,用什麼接濟家人?更別提官府要是抓人,大伙兒可不得往外跑,這也得準備盤纏!」

  葛成撓了撓後腦勺,想了片刻,對錢大壓咧嘴低聲道:「我剛才給忘了,要不等過會兒一起說了?」他咂咂嘴,感慨道:「白大哥和咱們這些粗漢子可不太一樣,人沉穩又有主意,消息還靈通——要不是他告訴咱們任家和高織造勾結在一起,咱們能曉得那些貢緞去了哪兒?」

  又嘆氣道:「可惜白大哥臨時有事,今晚上來不了,不然讓他出來當個頭兒,你我二人也不用想破腦袋了……」

  兩人正一面低聲說著,一面瞅著殿內的織工機匠們,忽地一個瘦猴兒擠上前來。附耳對葛成說了兩句。錢大見得葛成眼睛一瞪,嗓門一大,跺腳吼道:「她來干甚!」說著,就拔腿要衝出大殿,錢大呸了一聲晦氣,一把葛成拽住,低聲罵他:「你他媽往哪兒跑,馬上就等你我領大家起誓了。」

  葛成臉漲得紫紅,瞥一眼殿內其他人,又壓低聲對錢大道:「不是,柳腰她過來了,她一個女人家,長得又標緻。大半夜的瞎跑還說要見我,我不去看看能行?」

  錢大見他情急,氣得七竅生煙:「他媽的,就是個粉頭□□,還值當你現在去給她操心,你他媽醒醒神,咱們這兒還有大事兒……」卻被葛成重重一踩左腳,錢大登時疼得直吸氣,還沒罵出聲,先聽葛成作惱道:「你嘴巴給老子放乾淨點兒,那是你以後的嫂子……」

  錢大死死把他拉住,苦笑:「今兒死了幾個衙門的人,你我以後能不能待在蘇州,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還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你還有心情去看個女人?」卻被葛成猛地搡開,「就是怕沒個以後,現在才得去看看!」

  話一落地,他就擠出大殿,跑進濃重的夜色與瓢潑的大雨中。

  ……

  玄妙觀西院廊下的燈籠被風重重刮翻在地,室內的油燈也隨之顫了一顫,噼里啪啦地迸著火星,桌椅吱呀吱呀作響,在昏暗的放進內顯得極為可怖。

  朱三與柳腰都急得一面在房內直打轉,一面規勸專注剔燈的蘇妙真。

  「姑娘千金之軀,怎麼能來冒險?」朱三見她置若罔聞,狠心咬牙,欲要嚇唬她道:「這玄妙觀里都是些沒娶老婆的粗漢,一旦發現姑娘的真容,哪有不想要生事的,咱們就這麼幾個人,就是把命折在這兒,也保不住姑娘!」

  蘇妙真知道半夜出來大為不當——尤其這玄妙觀里都是血氣盈胸的男人。但這件事她不放心讓任何人傳話,必須親來囑咐,才能確保萬無一失。不過話又說回來,蘇妙真凝視著不再晃動的燭光,就算她全數囑咐了葛成,也難保事態如何。

  可好歹是她盡到心了。蘇妙真收回銀簪,袖進懷中,聽見自己澀礪的嗓音低低響起。

  「朱三管事,你也不要太過憂心。一來,我今夜出門已然喬裝改扮過,一般人不細看,只會把我當個少年,再不知我是女子,何況我這口技的功夫和荼茗學了幾年,也算學到家了,哪有那麼容易被看穿?」

  「二來,咱們出門不是帶了三個護衛了麼,還有兩個小廝,湊起來也不少了……」

  蘇妙真瞅著自己身上的少年衣衫,目光移向朱三:「三來,葛成兄弟是這些織工機匠們的頭兒,他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又看向柳腰,眨眨眼笑道:「這第四麼,有柳腰姑娘在這兒,葛成焉能讓人冒犯咱們!」

  「安人!」柳腰輕輕跺腳,再料不到蘇妙真居然還有心情促狹自己。她將蘇妙真上下打量一遍,見得蘇妙真身著月白圓領長袍,頭戴四方巾,做書生打扮。而她面色黢黑,柳眉被炭筆畫得又濃又粗,歪歪扭扭跟老樹根一般,唇色更不復往日的嫣紅欲滴,著實讓人辨不出這其實是個相貌絕頂的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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