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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氏再三囑咐,她也只好答應以後絕口不提自己去過大佛寺。

  「大佛寺?」顧長清疑惑地看她一眼。問:「二月底出的,僧人通匪謀反的那件事?」顧長清臉色一變,抓住蘇妙真的手腕,「你那天在大佛寺,受傷沒有?」

  蘇妙真被他拉得身子一晃,本想嚇唬嚇唬顧長清,可看他面上帶了少有的正經與急躁,便慌忙搖頭否認了去。

  見顧長清神色漸緩,更說了一句「人沒事就好」。不由得,她心中一動,幾次三番想把楊喬氏的遭遇拿出來問問顧長清,然而話到嘴邊,仍是咽了回去,反問他道:

  「你說蘇州城不太平?蘇州怎麼了?」

  因見蘇妙真期望地盯著他,顧長清心中一軟,就把這裡頭的內情與她說道:「妙真,蘇州是江南富庶之地中的翹楚——有宋以來,就有一句『蘇湖熟,天下足』的諺語——由此可見蘇州的繁榮富庶。故而自打咱們大順開朝,蘇州及下轄州縣所征田賦就相當沉重。」

  顧長清頓了頓,笑道:「若非揚州府坐擁淮鹽大利,這江南第一大鎮的名頭也輪不到揚州府。」

  蘇妙真聽到此處,也笑了,端起紅漆芍藥檀木盤上的藍釉汝窯鯉魚戲蓮紋樣茶盞,試了試杯身的熱度,一面遞給顧長清,一面看向他連聲道:「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不說別的,咱們蘇州還是江南乃至大順紡織業的核心呢。我在府志上看到過,說十年前蘇州城裡的機戶就有上千家,那如今豈不更多,再算他們僱傭的機工染工,怕是兩三萬人都不止吧?」

  顧長清見得她水汪汪的杏眼眨也不眨,春山也似的柳眉輕輕提著,正一臉好奇地瞅著他。

  她半偏著頭,看上去該是有些天真孩子氣,但燭光一動,卻襯得她眉目如畫,是一種難描難言的嬌艷,更顯出幾分嫵媚妖嬈來。

  顧長清呼吸不由沉重幾分,連蘇妙真遞上的茶盞都忘了去接,還是聽得她疑惑地「嗯?」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移開目光,顧長清暗暗苦笑:蘇妙真的的確確是他平生未見的國色天香,難怪傅雲天和趙越北等人會對她念念不忘。而他自認不是能為美色所惑的人,此時此刻,居然也會有幾分心猿意馬。

  顧長清微微吐氣,猛一抬眼,他已然恢復平靜,道:「不錯,蘇州城裡以繅絲織布為生的機戶足有一千八百家,機工大致兩萬四千餘人,至於布鋪染坊里的工人那就更不計其數。而這些機戶們,都由織造局管轄。」

  蘇妙真恍然大悟。她知和前世的歷史差不離,大順朝也有蘇州、金陵和杭州三處的織造局專為內廷而供奉緞匹。上至帝后妃嬪及各地藩王,下至皇宮王府里的太監宮女,所用衣物鍛匹都由這三大織造衙門上供。可想而知,三地的歲造任務都極為繁重。

  她在山塘街遇到葛成的那一回,聽葛成說,單單蘇州,每年上供的綢、緞、紸絲、紗、羅就達五千匹,讓蘇州城裡的機戶機匠難以支應,有時甚至連本職買賣都做不得,為歲貢趕工。

  「莫非是內廷加派了歲貢任務,惹得城裡城外不安生?」

  顧長清沉下臉色,「是他高織造自己把歲貢加了四成,眼下不但府衙和鈔關要給他出銀,機戶織工們也苦不堪言。」

  蘇妙真一驚:「他這麼膽大包天?難道就沒人能管管?」

  顧長清搖頭:「高織造名義上是填補舊年歲造鍛匹的拖欠,我和知府還真奈何不了他……」

  蘇妙真明白過來,畢竟織造局不歸蘇州府衙管轄,直接對內廷負責,實質上就是個獨立於地方的衙門,高織造增加歲貢時究竟有沒有中飽私囊,顧長清與蘇州知府也不得而知。

  「他增派歲貢也就罷了,眼下我聽葛成他們說,機戶們織成的緞匹在查檢時,十中五六都會被高織造以織工不好為由,扣留銷毀?」

  蘇妙真瞪大眼,「銷毀?」

  顧長清重重一嘆,「織造是皇差,機戶們哪有敢應付敷衍的,那些緞匹其實都沒問題,高織造雞蛋裡挑骨頭,為的就是扣留私吞,再轉手到臨清濟寧等地出售。」

  蘇妙真訝異地說不出話來。之前她還感慨揚州鹽政太貪,現在看來這蘇州織造一點兒也不差。她來蘇州半年,也曉得一匹貢緞工本高達五六十兩,若被高織造以銷毀的名義扣留下來,轉手賣了少說也能有二三十兩,五千匹的四成就是兩千匹,他這麼一來,少說能賺六萬兩,更別說有著歲貢的名義,鈔關還得給織造衙門送銀子過去。

  「那夫君,你當初不是說能用鈔關上的虧空把高織造彈劾下獄麼?我雖然不明白你為何久久不上報虧空,但事已至此,夫君,你還是多想想蘇州城的機戶百姓

  要麼你就用鈔關的事,把他織造的銜給撤了,這樣蘇州城裡的機戶織工們不也就鬆了口氣麼。」蘇妙真憂心忡忡,「他這麼加派歲貢,機戶們往裡貼錢也就罷了,自己的營生卻也被耽擱了——蘇州城裡既有數萬的織工,沒有機戶提供工作——日久天長,焉知不會有人鋌而走險,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再有,若聚起了流民,那就更……」

  顧長清按了按眉心,他看向一臉憂心的蘇妙真,點了點頭。

  前些時日,他再三思索,只覺若把高織造逼急了,不但會牽扯到蘇州知府,還會不利於二皇子。二皇子是先皇后所出,占了嫡長子的位置,但因著身體不好,始終沒什麼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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