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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問弦把蘇妙真上下打量一番,見她點漆也似的雙眸里含了隱憂。這人生了副過分伶俐的心腸,又有個過分操心的脾性。

  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鬢髮,柔聲道,「哥哥省得,這銀子我壓根兒沒打算留給自己——信是於千戶遞來請我私下聚飲的,真真,你放寬心,就是為了你——」他頓了頓,「和父親母親,我也不會引火燒身。」

  蘇妙真見他應得真切,即刻喜道,「那就好……對了哥哥,這幾日你還得去蘇州知府和吳王府拜見一番吧?在外應酬可得少吃酒,多喝湯。晚上最好早些家來用飯——這大冬天的,夜裡行走可冷著呢。」

  蘇問弦一概答應下來,蘇妙真見他聽勸,就格外忻悅,拉著蘇問弦便去吃早點,吃畢。又打點簡禮,讓蘇問弦出門應酬時一併帶去。如此接連幾日,蘇問弦每天只赴午時的席,便是往城內外搜捕鹽匪,也天不黑就早早歸來,只陪著她在正堂明間裡用飯敘話。

  話不多敘,又過十數天,次日便是冬至。蘇問弦一早出門,蘇妙真獨自在家,只對著要作的九九消寒圖發愁,提筆半日,也畫不出個什麼來,只好捲軸收起,等蘇問弦晚間回來代作。

  出門看看天氣,只見日曛雲暗,朔風摧枯,不一時,積攢了小半月的雪總算下出第一場,紛紛揚揚地灑將下來,真箇是漫空飛瓊,銀妝素裹。

  到巳末時分,地上已然堆起了不厚不薄的積雪。

  蘇妙真倚在簾下,又是憂心緝匪的蘇問弦,又是掛念查港的顧長清,只怕雪大積冰,他二人摔了滑了受傷下來。藍湘怕她受寒,忙把她勸到東次間碧紗櫥里暖炕上坐了,「姑爺走了半月有餘,明日又是冬至,怎麼也該回來,說不得馬上就到了。」

  綠意往火盆里加了銀碳,用鉗子撥勻。侍書打簾送進來一盞滾熱的木樨花點茶,又點檢進來一鎏金銅香爐,放在蘇妙真手邊,笑道:「剛剛我在外頭走著,瞧見翠柳姐和藍湘姐還在繡房呢,奇了怪了,這織布繡花用得著如此費勁麼?」

  蘇妙真哎呀一聲,忙道:「你趕緊去讓她們歇息,這織機的事可不急於一時。」侍書奇道:「織機,難道不是在弄繡活麼?」

  這改進織機的事,蘇妙真還沒和誰提過,此刻便避開笑道:「你趕緊去傳個話,午間讓廚房的姚嬤嬤另做雞湯給她二人,不對,做兩大鍋出來,這前衙後宅,里里外外的人可不少,都該分上一分……」想了想,笑道,「明天冬至,除了節例外,再給每人另添一碗蜜煮牛乳、一品羊肉絲湯、一碟白糖油糕。別從廚房上的帳走,拿我的銀子去辦吧。」

  侍書應聲去辦。綠意笑道,「姑娘平日裡吝嗇的很——我還記得上回在吳王府,第二圈才輸三兩銀子不到,姑娘的臉色就變了,那肉疼的模樣,看得世子妃與千戶夫人俱是失儀大笑。我們做奴婢地在後頭也忍了又忍……環兒佩兒還跟我悄悄嘀咕著,說不是伯府陪嫁得極其豐厚麼,怎麼姑娘還是個愛財如命的樣子……」又看著她搖頭道,「可姑娘有時候又大方得緊,倒讓人不知說什麼是好。」

  蘇妙真只是笑,忽聽得院中傳來腳步聲,蘇妙真忙不迭放下書卷,人還沒到門檻,就見顧長清推簾入內。

  顧寅跟在後頭嘿嘿一笑,搶個千兒道,「是爺不許我們通報奶奶的,怕奶奶出去受了寒。奶奶,爺往年在家也沒如此體貼過誰,這可是心疼奶奶的很吶!」一說完,不等顧長清扭頭,即刻縮著手跑出去。

  蘇妙真心中一動。凝神去看顧長清,他沾了一身亂瓊碎玉,青緞氈靴早濕個透,稜角分明的臉上更冷出青紫。顯然是一路冒雪,疾馳而回。

  顧長清向來沉穩克制,此時居然略有窘迫,「別聽顧寅胡扯,我一時忘了讓人通報就急著進來了。」

  蘇妙真輕輕點頭。並不說話,直接扯上他的衣袖,把他領到臥房暖炕上坐了。先拿燙過的手巾給他擦臉,又給他脫下外袍,扒下濕靴;隨即起身,揚聲要來燙黃酒。蘇妙真端著白釉繪並蒂紅蓮碗,一徑送到他嘴邊。件件都是親自服侍。顧長清幾欲叫停,被她不著痕跡避開。

  等伺候他喝完黃酒,蘇妙真留心去看他的神色,因問道:「那些私設的小關都理清楚了?」

  顧長清半靠在暖炕上,頷首道:「是,關役就地被審,這些小關大多都是高織造新設的,」顧長清眉頭一皺,「收的浮稅也盡數送到織造府了。」

  蘇妙真輕聲道:「高織造往知府大人那兒告了你一狀,說你徵稅過寬,有包攬漏稅的情弊……」

  顧長清眉皺更深。正此時,婆子們抬著熱水進房,蘇妙真吩咐著往隔間浴桶里倒上,又道:「但我瞧著,知府夫人與織造夫人很不對付,想來知府大人與高織造也不親近,那自然不會信的,但正因為不會信,我怕高織造會往應天巡撫那裡上告……」嘆口氣,道,「我知你行得端做得正,可上任以來,你裁減口岸,約束罰料,這幾月的稅額怕比往年同期少上一些吧……」

  顧長清似瞥她一眼,他溫聲安撫道:「妙真,這幾月的稅額確實如你所料一般,減少一成了,但我準備狠抓一些仗勢漏稅的豪強富商。這鈔關上被苛收稅銀的都是無權無勢的商船平民,那些豪強富商們沒幾個正經納銀——我也擬好了上陳的摺子……」

  他頓了頓,道:「高織造兼管關務半年,我粗略算了算,他起碼私吞了近十萬兩銀子,在老家山東置下許多田莊……京里透來的消息,他還孝敬了貴妃兄長三萬兩,多半是想給他大字不識的兒子弟弟謀個進士出身……我這趟出門,尋來個厲害的錢糧師爺,等將帳冊釐清,」顧長清微微沉臉,語氣有幾分冷肅,「就把他高織造鞫獻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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