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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柔聲道:「你待我是這樣的心。」
蘇妙真早把這裡頭的利弊想過無數次,但此刻見蘇問弦似極為觸動的樣子。她深感羞愧:自己其實存了功利心的,可蘇問弦一無所知,還當她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
當即扭著衣角,也不好再主動說話,只道一句:「哥哥,我們去吧。」便再不說話,跟著蘇問弦一同走到平安院。
因天黑下來,四處無人,院口的竹林在初夏夜風的吹拂下簌簌作響,院口拱門上掛了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漫出星星點點的燭光。
蘇問弦一語不發,蘇妙真跟在他背後,亦步亦趨地進後院,過了荼蘼架子和木香棚子,走了甚九,方到最裡面,穿過小門,來到後院的芍藥台。
明善堂的後院種了芭蕉海棠,紅綠相間,茂盛沁芳,拾掇開一間廳堂做退居處。後院牆下開溝渠引入泉水,繞院盤山,流往花園。
而那芍藥台便落於明善堂最里,一面掩映山石,通向明善堂,一面恰好臨著溪水,南面卻是雕欄玉砌的芍藥花圃,正巧被圍在明善堂的最東南角。
芍藥初開,紅粉紫黃,重重疊疊,還在玲瓏小巧間,已經有了妖冶艷美的姿態。
香案擺在這兒,既清淨又整潔。蘇妙真多看幾眼。
香案上的種種香燭紙馬業已預備齊全,如意兒稱心二人正在忙活,聽得蘇問弦腳步,如意兒先笑著走來道:「原來那新得的跪褥被忘在貢刀的耳室里,好容易找出來……剛剛五姑娘也讓人送來了貢品三香,這樣的心意,實在是……」
蘇妙真還沒發話,蘇問弦先道:「你們都退到前院去,這兒不用留人了。」
如意兒遲疑,一旁的稱心輕輕一拉,二人悄悄轉回前院。
蘇妙真正在羞愧間,見她二人走了,想要認真一番,親自捻了一炷香焚上,插在香爐裡頭。蘇妙真後退半步,見香案前擺了一明黃緞底捻金線織成的蒲團,上頭隱隱約約繡了些佛經佛像,她一愣神,這只是蘇問弦下跪盡孝所用,看著卻精緻華美,價值不菲。
蘇問弦生母去世的時候,他才不過六齡稚童。到底該為蘇問弦年幼喪母而唏噓,還是為他十數載孝心而感慨呢?
蘇妙真瞅了蘇問弦一下,見他面容無波,看不出喜怒哀戚,正望著香案出神。
想了想,趕在他前頭,在那蒲團上輕輕跪下,鄭重其事地磕三個頭,道:「朱姨娘,我雖沒見過您,可瞧著哥哥是這樣出色的人物,知道您也是世間少有的了……」
「哥哥他現在已經中了探花,以後會前途無量的,您老人家在天之靈,也可以含笑安息了……只還望著多多庇佑哥哥,讓他一生順遂,再無生離死別之痛……」
……
蘇問弦見蘇妙真先他一步跪下去,嘴裡更念念有詞地說了一篇話,不由自主也往前踏了一步。
他伸手欲扶蘇妙真然而看著那纖嬈的背影再度伏了下去,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嬌甜的嗓子輕輕道:「當然,若能保佑哥哥一路平步青雲,舒展抱負,那是更好的。」
這樣貼心貼肝,可愛可憐的一個人。
蘇問弦出神。
蘇妙真站起來,回過身拍拍衣角,望向他道:「哥哥,該你了。」
蘇問弦回過神來,一語不發,禱香向前,施了大禮。看向蘇妙真,蘇妙真也正目不轉睛地望過來,仔細打量過他的神色,似擔心他過分傷情。
蘇妙真呀一聲,懊喪道:「忘了說我的名字了,還說讓朱姨娘也保佑保佑我呢。這下好了,連名字都沒有,肯定是泡湯的。」
她轉轉杏眼,淺淺的梨渦在月色下若隱若現:「不過咱倆是血脈相連的兄妹,朱姨娘保佑你,肯定也不能忘了我的。」
蘇問弦不由自主地低聲道:「我生母只是妾室,當不起你的大禮。」
蘇妙真似因他開口說話而放下心,神色一松,抿唇笑道:「我說過了,我拿哥哥的生母也當母親看待。」
「真真,你這樣待我……」
「咱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妹嘛。」
蘇問弦聞言沉默,伸手撫了撫她如雲綠鬢。轉身在院中踱了幾步,他走到井邊,見井內水波蕩漾,映著月光,格外靜謐。
夜風徐徐,月色如水,他胸腔內卻似有烈火灼燒,讓他幾乎喪了神志,只欲暢吐隱情。
兄妹?蘇問弦冷冷一笑。
蘇問弦背身緩緩道:「真真,哥哥和你並不是——」
他眉一擰,沉聲道:「不,是我和你……」
他話沒說完,香案處軲轆一聲,砸了個東西下來。蘇問弦猛地轉身,見香案上的貢品小山上缺了一個。
蘇妙真忙手忙腳撿起地上蘋果,很不好意思:「真不是我弄倒的,剛剛風一吹,它們沒立穩。」
「對了,哥哥你剛剛要和我說什麼?」月色香燭下,她一身素衣,顯得越發嬌怯堪憐。
還不到時候。
蘇問弦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微微一笑,溫聲道:
「我是想問,今兒讓人送去你院裡的一匣絳紗罩泥人兒戲,可看過了,那是京里手藝最精湛的師傅所制……」
作者有話要說:
唔,所以其實蘇問弦的單箭頭,之前是暗示過的。
血緣上不存在□□,以後具體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