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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聲道:「真真,有的時候,你想得反比我們這些鬚眉男子要長遠。建潛火義社,的確可行且有必行之處……還有當日元宵走水一事,出了棋盤街後,反而是你先想到疏散救火……」

  此事如非她提點章程,他和陳宣趙越北三人如何能想到去救火,掙此份功勞?

  蘇妙真聽出來他贊同「義社」做法。忙笑道:「我當時不過隨口說幾個慣行章程,嘴上功夫誰不會做?還是哥哥你們不畏艱險親自去做,比我一紙上談兵的人要強出許多呢。」

  又頓頓,笑道:「這潛火義社的主意,也是顧公子以利誘民一事啟發我的,如非知道他用這種激勵法子召集眾人搶險,我一時半會兒,絕想不到此處,」

  綠意回話時,將顧寅在她面前炫耀的顧長清事跡也順嘴說了。

  她聽後很受啟發,參詳前世所知火甲消防制度,結合今生所聞,想出一套完備辦法……自言自語道:「那顧解元行事靈活機變,倒不似一般只懂清談的腐儒文士。」

  話音低柔軟糯,蘇問弦一直留神看她,聽得一清二楚,登時皺眉,並不出聲,仔細去瞧蘇妙真神色。

  燭光黯黯,蘇妙真垂臉沉思,抿唇皺眉。似無羞澀、嚮往或歡喜等小女兒情態。

  蘇問弦不動聲色,摩挲杯沿,緩緩道:「景明他年少成名,很有些能耐,只可惜他在姻緣一事上頗不順利,未婚娘子還沒過門就於花朝節時死在金陵了,已有兩年,他倒重情重義,至今也未在議親。」

  蘇妙真好奇道:「我記得,看燈那夜陳宣搜捕逃奴搜到咱們松竹雅間,為的不就是他妹妹的案子?說來也是可憐,想那陳家姑娘正大好年華,為親人爭權奪利,竟斷送性命……」

  她想了想,傾身看向蘇問弦,鄭重道:「哥哥,此人既然是為其妹冤情,當日的事你也別計較,若他向你賠罪,可不要為難,就當是為那陳家姑娘積德了吧。」

  蘇問弦聽她話里只顧著那香消玉殞的陳家姑娘,對顧長清的相關事跡竟是半點雲淡風輕,毫不留意,心下一輕,含笑道:「真真,你倒是心慈。我現在想起當日之事,還想找他——」

  蘇妙真忙忙搖頭不允,「那可不行,陳宣那人在殺親血仇上都能忍了兩年,後來你在雅間相斥,他立時懇切道歉,能屈能伸,此人心機城府亦然深沉……若真為我開罪他,反倒不妙,不若此時讓他有愧我們伯府,日後方有些好處呢。」

  陳宣其人,蘇問弦早摸個大概,當然知道得罪此人沒有好處……為元宵大火讓陳宣也趁機在乾元帝處得些好處一樁,蘇問弦頗為不滿心煩,便是陳宣趙越北今日出了內廷,要請他東道,以表擅闖歉意和救火謝意,他也推了。

  可真真事事以他為先,連被人無禮都能忍下去,如此情意……

  蘇問弦心內熨帖至極,道:「平江伯府早不復五十年前的煊赫,便他能東山再起重掌總漕之位,我也不懼開罪此人。」

  蘇妙真正探身去取案几上的小小並刀,聽出蘇問弦言語裡的隱含之意:便是能掌天下漕糧轉運的人,在他眼裡也無可畏懼處,可見蘇問弦志向高遠。

  這話若是別的人說,蘇妙真只會暗自發笑,笑對方不知天高地厚——但此人卻是蘇問弦。

  蘇問弦的心志智計,她是有所領教的。孤身在京不為富貴榮華所迷而成紈絝子弟,反懸樑刺股地讀書,同時不綴武學。這種毅力豈是常人能有的?伯府又不是有詩書底蘊的文官清流!

  京里多少讓皇親國戚們頭疼的不肖子弟,他卻砥礪心智,勤奮上進。

  後有改進聚珍一法的事,他散發書籍在京里廣造議論,最後震動顧老太爺上書內廷成就此事,許多手段,她想起來,總覺欽敬。

  再後來元宵走水,他又是第一個想到緊要處——官倉草場……

  可知他此番言論看似目中無人,實則非狂妄之言。

  蘇妙真剪落燭花,側首一笑:「話雖如此,能不結仇還是不結仇的好,何必多事。」

  擱下剪刀,見蘇問弦面有微哂,她又道:「不說他了。官倉這事,我總覺得,這倉場大火後頭的隱情不能被遮掩住,萬一,萬一真的事發,你可不要摻和,官場傾軋如此險惡,你可得先明哲保身才好……」

  蘇問弦先頭還沒什麼,聽到她最後一句,突地沉下臉來:「怎得,搶功我能在前頭,這樣的實事我反不能做了?真要揭出來一堆碩鼠,反是大好事。」為一己之私不敢取義,那是懦夫之舉。真真,你先顧慮,怕我得罪陳宣。又覺得我不該參合這虧空大事,可是看不起我?在你心裡,我就是那等膽小如鼠,無勇無謀,以至於只能當縮頭烏龜的人麼。」

  蘇妙真辯道:「我又哪裡是這意思了,不過讓你當心些罷了,看看風向,別做出頭鳥——好賴你還沒入仕呢……」

  見蘇問弦仍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不言語,嘀咕道:「你真想沖在前頭,誰又能管?是啊,官場上的事,和我一個女兒家卻再無關係的——我說話本也不頂什麼是了。」

  煮茶備點心的綠意藍湘二人進來,一瞧,室內靜悄悄地,自個姑娘撅了嘴低著臉不說話,綠意便笑道:「怎得了,姑娘,三少爺這兄長待你這麼好,可該知足了,且再沒有給兄長使臉色耍小性的了,小心夫人曉得,又得說我們不勸你好好學規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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