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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霏霏落水後染上的風寒還未全愈,身子本來就虛弱得很,魏行離開後,她換下身上的宮服,便熄燈睡下。
今晚雲霏霏同樣做夢了,但不是她死去的夢。
夢裡,她依然是東宮負責外院灑掃,極不起眼的小宮女,平時遇不到太子殿下。
她從兄長口中得知阿娘病重,恐不久於人世,卻連出宮見母親最後一面都無法,便躲在東宮花園的一顆大榕樹下,淚流滿面的無聲痛哭。
那是花園的最偏角,幾乎不會有人來。
她雙手緊緊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哭得撕心裂肺,眼前突然出現一隻手。
手白皙且骨節分明,淡青色的帕子被他輕輕捏在手中,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味。
淚眼矇矓中她對上一雙狹長漂亮的鳳眸,那人生得極為俊美,昳麗的容顏似無瑕暖玉。
男人微微俯身,低眸看她,面容冷淡。
一身霜白蟒袍,風姿無雙,如同不染纖塵的謫仙。
雲霏霏雖未曾近身伺候過太子,卻也遠遠望過,一下就認出來人。
「殿、請殿下恕罪!」
雲霏霏倏地跪伏於地,一顆心都要跳出喉嚨,哪敢接帕子。
做丫鬟規矩多,做宮女規矩更多,有的宮是不許宮女無故落淚的,穢氣,不吉利,雲霏霏就曾聽說過榮貴妃的華陽宮曾因此處死宮女。
她眼淚瞬間就停住了,渾身不住顫抖,唯恐觸怒太子。
「哭什麼?」太子倒是沒她想像中的惱怒,只是慢條斯理地收起帕子,站直身,居高臨下望著她。
雲霏霏不敢隱瞞,如實以告。
太子沉默片刻,輕輕笑了笑。
他笑聲帶著點自嘲,聽得雲霏霏冷汗直流。
她以為自己觸怒太子,太子卻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家在何處?」
雲霏霏始終低著頭,不敢有任何逾矩:「奴婢名喚雲霏霏,家在京城,為忠勇侯庶女。」
太子聽到他是忠勇侯的庶女時,神情明顯一愣。
他不知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抹悲痛,隨即又恢復原來的淡然。
「起來。」
話音落下的同時,帶著藥香的帕子再次遞向她。
太子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舉一動都很賞心悅目,渾身上下卻充斥著冰冷的氣息,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那是雲霏霏進宮後,第一次與太子離得這麼近。
她惶恐接過,顫顫巍巍起身,那抹修長挺拔的身影已然走遠。
雲霏霏以為這不過是個小插曲,沒想到翌日就被魏行叫了過去。
「去換身衣裳,今日你便隨咱家出宮採買。」
魏行是太子身邊的大太監,再如何也輪不到他採買,雲霏霏幾乎是瞬間就想明白了。
是太子。
是太子讓魏公公帶她出宮的。
世人都說太子矜貴冷漠,對待宮女下人最是無情,雲霏霏也一直這麼覺得,直到此時,雲霏霏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太子多麼好的一個人,一點也不像傳聞所言冷漠無情。
雲霏霏喜悅的無以復加,立刻換上常服隨魏行出宮。
魏行也是一身常服,他大太子也不過六歲,皮膚白淨,眉目清秀,眼睛不大但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十分和善,東宮裡的宮女們卻都很怕他。
雲霏霏也不例外。
魏行年少時就伺候陸驍,最清楚這位少年太子的脾性,知曉陸驍慣會拉攏駕馭人才,見太子突然對一個小宮女施恩也未做他想。
雲霏霏隨著魏行上了馬車,才發現馬車內已有人。
魏行笑笑:「陳太醫。」
陳太醫微微頷首。
雲霏霏眼睛瞬間就紅了,她看著魏行,聲音哽咽:「魏公公……」
魏行笑盈盈的看著她,輕聲道:「殿下向來欣賞孝順之人。」他笑容微斂,「雲姑娘,且管好自己,莫妄想攀龍附鳳,污了殿下一番美意。」
雲霏霏連連點頭。
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庶女,怎麼可能做那等痴心妄想。
夢到這裡就斷了。
分明算不上噩夢,也如雲霏霏所願,夢到了不一樣的情景,她卻依舊淚流滿面的驚醒過來。
「為什麼夢裡阿娘會病重?阿娘身子向來健康,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病重。」
雲霏霏心中難受得厲害,剛下榻倒了杯水喝,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擦乾,就聽到急促的敲門聲。
「雲畫、雲畫你趕緊醒醒!」
雲霏霏認出那是李貴的聲音,披上一件外衣,整理好儀容,很快將門打開。
「李貴哥這麼晚……」
雲霏霏剛開口,就被李貴連珠炮似的打斷了話:「你趕緊去換上一身衣裳我師父說太子殿下他……」
李貴話說到一半,不遠處的太子寢宮便響起砸東西的聲音。
兩人面色驟然一變。
「李貴哥稍等,我換好衣裳就來。」
雲霏霏關上房門,手腳麻俐地取過宮服換上,隨即七上八下的跟著李貴趕往寢宮。
「殿下他怎麼了,怎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陸驍向來沉穩,即便生氣也很安靜,可剛才砸東西的聲響極大,無疑在顯示著太子的怒火非比尋常。
「太子殿下夢魘了。」李貴不知想到什麼,粗獷的臉上浮現驚恐之色。
「師父說,殿下每次夢魘就跟著了魔似的,輕易不讓人靠近,有一次他想叫醒太子殿下,差點被掐死,他怕鬧得人仰馬翻傳到皇上耳中,只好讓我過來找你,看你有沒有辦法勸太子殿下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