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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露又嫉又恨地看著宋清蘭。
又是這樣。
總是這樣。
只要宋清蘭一出現,所有人都被她吸引過去了。
她有什麼好?又哪裡比得上自己了?
為什麼吳氓會喜歡上她卻不喜歡自己?
現在所有的客人也都圍著她,卻不看自己?
雲露無法忍受宋清蘭成為人群的中心,她看了桌上的酒杯,猶豫了良久。
正在此時,角落裡的老鴇看了過來,狠狠瞪了她一眼。
雲露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一旁的紈絝笑了笑:「張公子,不如去敬我們宋妹妹一杯?」
看著宋清蘭喝下了那杯酒,雲露又是害怕,卻又無法抑制內心的狂喜。
她的血在沸騰,心在疾跳,手腳在顫抖。
大廳中央的樂隊正在演奏著一首快節奏的舞曲。
宋清蘭面色已經發紅,扶著頭,顯然酒意已經上涌。
早已等了許久的龜公們跑了過來,將她起來往後面的房間走。
左右的客人們頓時鼓譟起來,不肯放這個美人離去。
老鴇已經跟了上去,但是沒有人聽她的話,仍舊纏在四周。
雲露嬌笑著走了過去,拉住鬧得最厲害的那一個,挽著他的手,滑進了舞池。
她穿著旗袍,行動間露出來漂亮的小腿還有那隱約的一抹白皙細嫩的大腿,一側頭,後背的大片白膩皮膚也露了出來。
一瞬間,所有人都噤了聲,也沒人再管宋清蘭。
雲露隨著音樂款款起舞。
她一支一支地跳,和不同的男人,跳到興起時,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在男人的調笑和攛掇的掌聲中,脫掉鞋子,扶著一旁的紈絝的肩膀踩上了椅子,又從椅子踏上了酒桌,律動著水蛇一樣柔軟的身體。
她的腰肢纖細,盈盈一握,舞姿曼妙,熱情似火。
賣弄著自己的風情,出賣色相。
整個場子都被點燃起來。
宴會仿佛陷入了狂熱的氛圍。
……
教室里錄音機放著磁帶,咿咿呀呀的靡靡之音徜徉著。
張葉茗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她頭皮有點發麻,只知道盯著謝菱的舞姿。
妖艷、魅惑。
怎麼可以這麼美,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簡直就像外國神話里的美女蛇一樣,即使你看她一眼就要死,就要石化,還是忍不住死死盯著不放。
謝菱誠然是漂亮的,可剛見面時,她的氣質很柔和,沒有任何侵略性,跟現在這個連頭髮絲都在散發魅力的美人毫不相干,完全像是重新投了一個胎回來。
這真的是謝菱嗎?
這真的是一個待入學,沒有經歷過任何演技上訓練的新生嗎?
張葉茗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
劇情進行到宋清蘭僥倖脫身,發現原來是雲露在設計自己,第一次前去質問。
而雲露巧言令色,擺脫了自己的嫌疑。
她楚楚可憐:「宋妹妹,我這樣做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你還沒看出這是媽媽的誣陷,想讓我們反目成仇嗎?」
「我知道將軍很快就會為你贖身,巴結你還來不及,為什麼要得罪你?」
她言之鑿鑿,有理有據,說到最後,更是淚水漣漣。
一張素麵朝天的臉猶如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洗盡鉛華,哪裡還有前夜半點的魅惑與輕佻。
「都是淪落歡場的可憐人,互幫互助還來不及,你為何還要這樣對我苦苦相逼……」
「如果有證據,你儘管擺出來好了,我此刻便撞柱死在你面前,可若沒有證據,你又待如何?!」
雲露抹掉眼淚,一副誓要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樣子。
宋清蘭確實沒有證據。
她無言以對,甚至被雲露這一番話說得不但不再懷疑對方,還反省起自己來,一時手足無措地站在當地,半晌,才嚅囁著道了歉。
……
這兩場戲其實時間都不長,然而前後相連,中間基本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
首先是宋清蘭被設計,繼而她脫身,緊接著就是有人告密,她上門去找雲露對質。
因為時間緊張,又只是走戲,謝菱甚至連妝都沒有化,服裝也沒有換。
可她在兩場戲裡,完美地展現出了雲露這個角色的性格多面性。
這個人可悲、可憐又可恨。
前一場戲裡,她被嫖客們視若玩物,毫無半點尊嚴、人格。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卻選擇了自暴自棄,甚至因為嫉妒宋清蘭而選擇了與壓迫者,也就是依蘭公館的老鴇同流合污,設法將其一同拖入污泥。
這場戲裡,雲露艷麗、魅惑、美得攝人心魄,可同時又透著鮮花盛開到極致,盛極轉衰的絕望。
而後一場戲裡,她完全由那個空有皮囊的花瓶,變成了靈機應變,舌燦蓮花的智多星,精明而冷靜,一旦察覺到對手的軟弱,立刻加以利用,最後一擊得中。
她對付宋清蘭時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無用的,層層遞進,完全按照對方的性格、心理打造。
她是矛盾的,這個人物聰明、有心計,最終卻選擇了走上邪路。
而這條邪路卻又是必然的,同時也是一條絕路。
在舊社會的秩序下,如果不能打爛重造,她一輩子都只能生活在剝削者的壓迫下,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