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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股一點都不掩飾的鋒芒,從棋盤上擴大出來,讓陸詹空終於開始重新審視面前的大兒子。

  在陸詹空的印象里,他這大兒子性情溫順謙恭,小時還會央求他去城外給災民賑災放糧,施粥送衣。

  這樣善良且聰明的孩子合該按照他設計的道路成為大周棟樑,可現在卻只能蝸居在這一方小小的屋子裡,靠著一個沖喜小媳婦續命。

  陸詹空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惋惜。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辦法改變。

  「聽瀾,你的命不好。」

  陸硯安捏著白子的手一頓,然後繼續平靜的將其放到棋盤上。

  「你母親,她只是一時迷了心竅,我會把她送到鄉下莊子裡去的,對外就說是養病。」

  這是榮國公已經決定的事情,他只是過來通知陸硯安一下。

  榮國公認為,按照陸硯安的性子,肯定不會反對他的做法。周氏雖做了錯事,但這樣的懲罰已經夠了。

  可他沒想到,男人輕啟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行。」

  榮國公愣住了,他抬頭,滿臉愕然。

  「父親,我知道您想要顧全公府名聲,也念著周氏的好。可我說,不行。父親,該你下了。」

  現在的陸詹空哪裡還有心思下棋,他以為這件事是很容易就能解決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事會卡在他認為最不會出問題的一個人身上。

  「聽瀾,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父親。」

  陸詹空滿臉失望地搖頭,「聽瀾,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陸硯安掀開細長濃密的眼睫,神色淡薄,「哪樣了,父親?」

  「你從前,極善良。」

  「我如今就不善良了?」陸硯安反問。

  榮國公搖頭,「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

  「父親。」陸硯安的語氣始終非常平靜,可你若是細看,便能看到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裡印出的一縷水光,轉瞬即逝,被深深地壓入眼底。

  「有時候善良是需要帶上鋒芒的。」

  「這件事本來可以很和平的解決。」

  「若是我死了呢?」陸硯安的語氣終於不再無波無瀾,他握著手裡的佛珠,微微顫抖。

  「……你還活著。」榮國公沉默半響,最終吐出這四個字。

  「是啊,我還活著。」陸硯安竟低低的笑出了聲。

  「很可惜,我竟然還活著。」

  「聽瀾,不許你這樣說。」陸詹空聽不得陸硯安說這種話,他是真心疼這個兒子,可周氏和陸錦澤,也是他的妻子和兒子。

  「聽瀾,大家都是一家人,法外容情的道理你應該明白。你母親是錯了,可我已經決定將她送到鄉下莊子裡去。你若是個孝順的孩子,就不要讓父親為難了。」

  陸硯安安靜的聽著,等陸詹空說完,他才開口,「父親,從小您在我眼中就是一座山,一座什麼麻煩都能解決,什麼問題都能回答的大山。」

  「您那麼巍峨,那麼高大,那么正直。您跟我說,要做一個正直的君子,不管貧窮與富貴,都不可丟失本心。您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

  「可現在,這些話,您自己做到了嗎?」

  陸硯安那雙漆黑深沉的眸子落到陸詹空臉上,與他對視。

  年老的榮國公,第一次在這個溫順的兒子身上看到了鋒利的戾氣。他像是一柄終於捨得出鞘的刀,磨礪多年,一招斃命。

  「人都是會變的。」陸詹空正直了那麼多年,什麼都沒撈到,他一直堅守著底線,身邊的同僚卻越過越好。榮國公不屑那些人的手段,可面對自己一塌糊塗的仕途,心中到底會有不平。

  他又不是聖人,他亦只是一介凡人。

  「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父親,弱冠那年,您為我取名聽瀾之時,告誡我的話,我都記得。」陸硯安壓下眸中水色,聲音歸於平靜,嗓音之中已無明顯的情緒波動。

  陸詹空明白陸硯安的意思了,「這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是。」

  「你一定要將你母親送到京兆府去?」

  「是。」

  「那你以後就不認這個母親了?」

  「是。」

  「那我這個父親呢?」陸詹空的面容似乎在一瞬間老了十幾歲,「聽瀾,父親老了,你母親陪了父親幾十年了,臨了,臨了,你還要父親怎麼辦?」

  「那我的冤屈呢?」陸硯安的音量微微放大,他仰頭看向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的陸詹空,「父親為我考慮過嗎?」他最終也只是一個凡人,面對自己血脈深厚的父親,無法做到平靜無痕。

  「我已經跟你說過,會將周氏送往鄉下的莊子。」

  「然後等我死了,再把人接回來?父親是覺得,我活不了多久了,與其留著一個沒幾日活頭的兒子,還不如留下一個毒殺繼子的枕邊人?」

  「你……」陸詹空氣得面色漲紅,幾乎站立不穩。

  「天色晚了,父親回去歇息吧。」陸硯安掩下情緒,開始收拾棋盤。

  陸詹空一口氣咽下去,顫抖著嗓音詢問,「那這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陸硯安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不。」

  榮國公怒氣沖沖地走了,想來是被氣得不輕。

  蘇慢慢聽到屋子裡傳來的咳嗽聲和棋子落地的「噼里啪啦」聲,趕緊奔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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