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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路。」李霽騰出手來,將她拉到一邊。
漪如回神,這才發現方才險些踩到了一個土坑裡。
「阿霽,」漪如忽而道,「你這輩子,就好好待在廣州吧。」
李霽有些詫異,回頭看她。
「為何?」他說。
「自是因為聖上不喜歡你。」漪如道,「以後,無論是什麼要緊事,你和你父親也切不可再進京。」
李霽不置可否。
「莫不是你那神仙又在夢裡跟你說了什麼。」他語帶揶揄。
漪如嘆口氣,道:「就是不曾,我才這麼跟你說。實不相瞞,我那神仙,前陣子又入夢來,說他要回天庭去,再也幫不得我了。」
她言之鑿鑿,月色下,那張臉一本正經:「日後,你就算有難,我也不可未卜先知。故而你須得萬事小心,危險的事,切不可去做。」
這話,她說得頗為真誠,可謂掏心掏肺。畢竟上輩子,她只活了十八歲,對世事的經驗,明年就到頭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漪如全然兩眼一抹黑。
李霽看著她,神色毫無波瀾。
不知為何,漪如越是擺出認真的模樣,李霽越知道她在鬼扯。
「走了便走了。」他說,「事在人為,怪力亂神乃最不可靠,不可迷信。」
漪如知道他素來不信自己這些話,也不爭辯,只說:「就算這是怪力亂神,我說的道理也不差。聖上不喜歡你家,也不喜歡我家,否則,我父親也不至於回到南陽老家裡去。」
「喜歡。」李霽聲音緩緩,似在咀嚼這兩個字,道,「你覺得,聖上將高陵侯革職,撤銷你和太子的婚事,只是因為不喜歡麼?」
他注視著漪如,縱然光照黯淡,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銳利。
「於上位者而言,萬物為芻狗,喜歡與否並無要,利弊權衡才是首位。」他說,「聖上那麼做,不過是因為在那時,處置嚴家乃利大於弊,日後形勢再變,嚴家又有了好處,你父親自會風光還朝。」
輪到漪如愣住。
她沒想到李霽會說出這番道理來。此時的他,神色沉著,仿佛是一個真正的大人。
少頃,她乾笑一聲,故作輕鬆:「你才多大,知道什麼上位者。」
「自然知道。」李霽傲然道,「在廣州,我父親便是那上位者。我亦然。」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離別(上)
漪如有些怔忡。
這些道理,她當然是明白的。上輩子在寶相庵里,她就已經醒悟了。
只是這些話從李霽嘴裡說出來,讓她有一種怪異的感覺。眼前這個人,年紀與她相仿,兩輩子加起來,活過的日子比她少了一半,卻跟她一樣懂得了這般道理。他說他也是上位者,這一點也不錯。而漪如自己卻幾乎忘了。
「上位者。」漪如也咀嚼著著三個字,道,「故而上位者看人,只看有沒有用,是麼?」
「大體如此。」
「那麼你呢?」漪如看著他,「你對待別人,也總是考量此人有無用處麼?」
李霽看她一眼,道:「未必,要看那究竟是何人。」
漪如仍然好奇,還想再問,李霽指了指前方:「你再這般多話,宅子裡的人就該聽到了。」
她只好閉嘴。
二人小心地開了院門,再關上。然後,像昨日一樣,李霽送漪如來到那老樟樹下。
林氏的屋子裡,仍然亮著燈。
李霽將漪如手上的東西都接過來,而後,示意漪如上去。
漪如看了看他,攀上那樹幹,未幾,往樹下看去。
李霽已經把那些東西都放在了地上,抬頭望著她,手臂微微張著。
心中倏而一暖,漪如朝著他笑了笑,而後,順著樹幹踩上假檐,翻過窗台,回到房裡。
她迫不及待地探出頭,朝那樹下張望,只見李霽已經將地上的東西都拿起來,復又抬頭看了看她。
漪如揮揮手。
李霽微微點頭,轉身而去。
月亮仍掛在空中,風從遠處吹來,帶著湖上荷花的香味和露水的氣味。月光下,李霽的身影穿過院子,翩然而去,未幾,消失在屋舍之間的陰影里。
漪如望著他,少頃,將窗子輕輕關上。
第二日清晨,漪如一早醒來,滿以為她會聽到李霽在院子裡練功的聲音,可她在床上細聽了一會,卻發現寂靜無聲。
漪如披衣起身,把窗子推開一條縫,往外張望。
只見院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漪如訝然,忙穿衣下樓。
前堂里,容昉夫婦和李霽等人都在,卻不是在用早膳。
容昉手裡拿著一封信,正仔細看著,眉頭微微皺起。
「怎麼了?」漪如見狀,心頭浮上些不好的預感,忙問道。
「阿霽父親病了。」容昉道,「來信催阿霽回去。」
漪如訝然,看向李霽。
只見他坐在一旁,也看著她。
「是什麼病?」漪如走過去問,「要緊呢?」
「是舊疾復發。」李霽道,「父親有頭疾,是許久以來夙夜操勞所致。這一次,他發病尤其厲害,故而催促我回去。」
漪如見他神色沉沉,知道這定然不是小事,微微頷首。
林氏對李霽道:「我父親生前,也曾患過頭疾,後來吃一副偏方吃好了。雖是民間土方,未必能治得了李公的病,但那些藥材都非猛藥,吃下去也無害。你不若帶回去,有用無用,讓郎中看一看。李公若是願意,便試一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