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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等他們找到了再說。」漪如無所謂,「前陣子,父親給我捎來家書,說阿楷和玉如都鬧著要來揚州,他想帶著全家過來來住些日子。此番,怎不見他們一道回來?」
「你父親原本確有此想,可南陽那邊抽不開身。」
「何事抽不開身?」
林氏正要說話,容昉打斷,道:「沒什麼,還是為了田莊。莊稼快要收割了,正是忙碌之時。等糧食收上來,得了空閒,他們再過來不遲。」
漪如瞭然。
說來,這些年,若說嚴祺有什麼變化,那就是愛好變了。
當年他離開京城,說要做一個田家翁,眾人都覺得這是痴人說夢。他這般在京城裡過慣了繁華日子的紈絝,到了鄉下那寡淡五味的地方,他待不到一個月就會想方設法回去。
不料,他這一待,竟然就是八年。
這八年裡,嚴祺硬是讓自己熟悉了田莊事務,過上了每日巡巡田莊,看看書,找人下下棋的日子。
去年南陽大旱,地里顆粒無收,許多人家連飯也吃不上。嚴祺不但免了自家佃戶的租子,還親自出錢,從各地買了糧食過去,賑濟鄉人。為了這事,縣裡甚至給他立了一塊功德碑。
這些事,在從前都是不可想像的。連漪如都覺得,自己這個父親果真是變了。
夕陽西下,揚州城外的港口,仍然不時有船靠岸。
兩岸樓宇鱗次櫛比,燈火通明,與天邊的晚霞和星辰相映,歌聲伴著絲竹,笑語不斷。
一艘海船靜靜地靠岸,船工們拋下船錨和纜繩,在岸上繫緊,有條不紊的模樣,與別處無異。
這艘船雖大,卻並無貨物,吃水也不深。與別的船擺在一起,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管水港的市舶司小吏過來,過來登記造冊,收了泊費,便離開了。碼頭上的閒人來來往往,並沒有誰多再多看這船一眼。
正值掌燈時分,跟別處大大小小的船隻一樣,這還船上也亮起了燈籠。
「這揚州還是老樣子,」汪全在窗邊往外頭張望,嘖嘖讚嘆,「果然是煙花繁盛之地,可惜不曾春天來,否則還能賞一賞瓊花。」
說罷,他回頭,朝船艙里道:「公子上次來,還是九歲,可記得那時之事?你跟呂公一道出門,遊歷至揚州。呂公無意間結識了高陵侯的外家容公,還遇到了……」
「我記得。」倚坐在榻上的人淡淡答道。
夏日的薰風從窗口吹入,燭火在紗籠里微微顫動,在他的臉上勾勒出線條,精緻而利落。
「聽說容公這些年仍然在揚州做生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遇上他。」汪全說著,頗有些感慨,「我記得也就在那年,高陵侯犯了事,帶著全家回南陽去了。說來,高陵侯還是公子的義父,可當年主公離開京城之後,兩家就沒了來往。上次呂公與我飲酒時,還說這些年一直無暇再與容公夫婦相會,甚是想念。他若知道公子到揚州來,定然會讓公子捎些東西……」
汪全絮絮叨叨地說著,李霽仿若未聞。
修長的手指翻過手中的書頁,他的目光落在底下一行小楷上——此頁之後主角做盡蠢事,可跳至下冊續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遇(上)
第二日,剛剛破曉,揚州的港口上已經忙碌了起來。
民夫匯集的人群,在碼頭上來來往往,往大大小小的船隻上運貨卸貨,號子聲、喧囂聲不絕於耳。
李霽早晨起來,和汪全在港口找了兩匹馬,沿著運河騎了幾十里,兩岸的各處渡口,村落盡收眼底。
正值夏日,李霽回到船上,沖洗掉身上的汗膩,換了身衣裳。
「太陽出來可就熱了。」汪全道,「殿下這一路奔波都不曾歇息,今日不若就待在船上,我讓人去弄著冰來,做些冰鎮瓜果。」
「不必。」李霽道,「我入城去。」
汪全愣了愣。
「公子要入城?」他問,「為何?」
「不為何,去看看。」李霽道,「揚州乃名城,當年我隨外祖父來,只在這水港停著,不曾下船去看。這次故地重遊,自當多看一看。」
汪全看著他,有些為難。
這些年來,李霽做的事不少。長沙王坐鎮廣州,專司內政,而外事,幾乎都由李霽接手。
他雖年少,卻早早顯露出了統帥之氣。
長沙王看準了廣州的地利,大力擴展海貿,為了保護海上的商路,他花費重金和心血,在廣州打造了一支絕無僅有的水師。而從前年開始,這水師就交到了李霽的手上。
廣州地處一隅,本身物產貧乏,須得從中原各地轉運貨物。故而與南向的海路相比,北向的海路亦是命脈。但盯上這條海路的,還有各路江洋大盜。其中,
就屬閩東一帶的倭寇最是猖獗。
而李霽接手水師之後,第一戰就是對陣倭寇。
那一年,他才十五歲。在眾人眼中,他不過是長沙王安排到營里積攢威望的孩子,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皮囊生得異常漂亮,沒有人相信他真的能做出什麼事。故而當他提出要出征閩東的時候,無論事長沙王府的幕僚還是軍中各部,皆反對聲一片。
但長沙王卻力排眾議,站在了李霽的一邊。當月,李霽率領一支水師奇兵,在閩東外海突襲了來犯的倭寇,斬殺了匪首。而後的數月之內,他將這一帶與倭寇勾結作惡的水匪挨個拔除。如此一來,不僅海上商路得以安寧,沿海一帶深受匪害的民人也終於過上了太平日子,長沙王世子的名聲傳得聲勢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