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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霽果然在書房裡,漪如和嚴楷走進來的時候,他露出訝色。
漪如注意到,他將手上的書塞到了旁邊的書堆里,在面上拿起一本來。
「你們來做甚?」他問。
嚴楷小臉鼓鼓的,說:「是姊姊要來的。」
「誰說是我要來的,是外祖父外祖母讓我帶你來跟阿霽學寫字。」漪如道。
「我有盧先生,不用阿霽教我。」
漪如不理他,走到李霽案前,道:「你在做什麼?」
李霽淡淡道:「看書。」
漪如不置可否,將目光往旁邊書堆里掃了掃,只見那一堆正經書底下,露出一角封皮來。
「那甚好,」漪如笑了笑,道,「我也看書。」
說罷,她伸手過去,將那本書抽出來。
這書的封皮,與正經書大不一樣,一看就是市井中書攤里的閒書,封皮上用頗為浮誇的字體寫著「南海伏魔錄」幾個字。
漪如一怔,隨即想起他講的那些故事,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不待漪如再看清些,李霽已經一把奪了過去。
「你怎胡亂動別人的東西。」他說。
那張臉微微泛紅,竟是生起氣來。
漪如看著他,覺得好笑,道:「不過是閒書罷了,我也有許多,有甚稀奇?」
李霽的神色仍是不滿,卻瞥了瞥她。
「你也有?」他冷冷道,「都有些什麼?」
「多了。」漪如如數家珍,「風花雪月記,妲己傳,後宮奇聞集,青梅竹馬錄……」
「你想看什麼,說個書名,我回長安都能找出來,到時讓人捎給你。」漪如大方地說。
「不要。」李霽斷然拒絕。
漪如道:「你若喜歡看那些神神怪怪的,也有。譬如近來京城最流行的那金陵三十六奇案,我也有。」
李霽愣了愣,將眼睛盯著她。
「可市面上只能買到三十案。」片刻,他說。
「那是市面上。」漪如道,「那作者已經把三十六案都寫完了,只不過跟那賣書的書商起了爭執,剩下的六案都在一本裡面,只印了三百冊就不印了。我下手快,早早搶到了一本,如今三十六案,一共六冊,都集齊了。」
李霽的臉上終於露出動容之色。
「你方才說,你能捎給我?」他問。
「當然能。」漪如道,「不過都在京城,我要回去才能捎。」
「一言為定。」李霽隨即道,仿佛怕她反悔。
「一言為定。」漪如大方道。
見她對自己如此和藹,李霽反倒有些不習慣起來。
「你為何肯給我?」過了一會,他狐疑地問道。
「誰說我給你。」漪如道,「是借你,要還的。你昨夜幫了我,我自然也不可小氣。」
李霽看著她,不置可否。
「阿霽,」漪如想了想,認真地說,「我知道你不曾將那義親當一回事,我也不曾。不過你我本無仇無怨,又互相幫助過幾回,日後便莫再針鋒相對,像朋友一般和氣相處,好麼?」
這話,讓李霽一怔。
少頃,他把頭轉開,冷冷道:「我何時與你針鋒相對。」說罷,繼續翻那本《南海伏魔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閒書(上)
雖然李霽死不承認,並且無論做什麼也仍然冷著一張臉,但在這之後,漪如覺得,他的話變多了。
當然,這並非因為他變得熱情,而是因為二人討論起了閒書。
先前,漪如跟著嚴楷聽李霽講那些故事的時候,她就一直覺得這些故事來源可疑,故而當她發現李霽看的閒書,毫不意外。
如漪如自己所言,她也喜歡看閒書。自識字以來,她看過的閒書比正經書多多了。市面上的閒書,無論新的舊的是良是莠,她幾乎都看過。上輩子,溫嫆就常常勸她,說女子柔弱第一,當以婦德為先。識了字,就該多看看女誡女則之類的聖賢之書,形容端正,自然得人歡喜,家中長輩也面上有光;而那些閒書上都是些教人胡思亂想的東西,最是無用,應當遠離才是。
漪如聽了,只笑嘻嘻地說她見教的是,敷衍過去。在心裡,她則頗是不以為然。在她看來,女誡女則里說的那些都著實無聊得很,若說正經書,春秋之類的史書也是正經書,裡面說的事卻全然也都不大正經,有時看著,倒與閒書中說的有幾分相似。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就看閒書去?
當然,這些話,漪如知道是大逆不道,從來不敢對人說,看閒書也是偷偷地找,偷偷地看。
不料如今才發現,原來李霽也是同道。
讓漪如感興趣的是,李霽講出來的這些故事,她全然沒聽過。比如他那本
什麼南海伏魔錄,她就不曾在京中的書攤上見過。
「這書是我在廣州書市里找來的。」李霽道,「嶺南、楚地至揚州一帶,雖遠離中原,卻也文風頗盛,有許多愛好寫書的文人,專司賣書的書坊書商也有不少。我父親主政以來,大力興辦庠序,開設鄉塾;又在廣州城南開設書市,鼓勵商人從中原及各地運書過來。這些年,廣州書市已經比揚州的還大,只是南北之間到底還是交通不便,京城和廣州兩地的書各自流行,甚少能傳到對方那裡去。」
漪如瞭然,想了想,不由神往。
「我喜歡看的那些也有麼?」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