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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沉的力量仍在不斷繼續下沉,繩索磨著他腰腹上的傷口,一點點纏緊,繳磨。

  曲一弦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警告她:「你不准鬆手,江允要救,你也要救。」

  ——

  浸在淤泥中的雙腿冰涼,泥土像是有呼吸般,她能感覺到土壤在挪動,呼吸,一點一點吞沒她。

  淤泥壓迫至胸口時,她漸漸開始呼吸困難。

  頭暈眼花之際,她緊握著的江允的手終於受外力的分隔,一寸寸分開。

  她努力睜眼去看,影影憧憧間,似有無數人在沼澤池前穿梭往來。

  她耳邊,是傅尋的聲音,一聲一聲,越來越遠。

  曲一弦的意識漸漸就模糊了。

  她的身體仿佛被吞沒了,冰涼地浸在湖底。

  她好像看見了江沅,從雪山的金頂上走下來。這一次,她終於沒有走遠,她那身裙子飄在風中,她一如當年驚慌失措地抬手去壓裙子。

  風聲過隙,她似也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了,不好意思地沖她聳肩笑笑。

  「阿弦。」她在她面前蹲下身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她喉嚨一陣發緊,像被鐵片勒著,說不出話來。

  江沅眸光憐憫慈悲地望著她,體貼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我一直都在這裡,沒有離開過。你帶著我的相機,拍了很多很多的雪山金頂,我都看見了。」

  曲一弦搖頭:「相機的電源去年壞了。」

  她出聲時,聲音沙啞零碎:「我跑遍了西北所有的數碼店,全都告訴我設備停產了,沒有匹配的電池。」

  「我知道我知道。」她輕聲地安撫她:「打不開就打不開了吧。」

  曲一弦的鼻尖一酸,眼眶紅得發熱,她用力地搖了搖頭:「我交給阿姨的遺物里,只偷偷藏下了它,不能連它也真的壞了。」

  江沅沒說話,她的眼神依舊是那樣憐憫地望著她:「阿弦,我沒怪你。」

  「那晚我去車裡拿水,聽見彭深私下交易偷獵藏羚羊,我原本啊想等回去告訴你。我躲得好好的,挨著車門,一秒一秒地數時間。我好害怕呀,他們就站在車外,不停的不停地說。」她忽然笑了下,聲音微澀:「然後他們的聲音突然就停了。」

  「我嚇得要死。」她彎著眼睛,拍著胸口,低聲細語道:「等了一會,仍舊沒有聲音。我以為他們走了,悄悄抬起頭來。結果車窗上啊,印著彭深的臉。我嚇得尖叫,嚇得快縮到了車底,我問他怎麼發現我的?」

  「他說,小姑娘,你的車窗上起了白霧。」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慘澹:「我說我不知道啊,我當時就想,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死了。我就從后座爬到駕駛座上,我威脅他,我要去保護站揭發他。」

  「他不怕,一點也不怕,拿著把槍,隔著一扇車門對準我,讓我下車聊聊。我就想,我不能就這麼死了啊。我想摁喇叭吵醒大家,可他就像是能猜到我想什麼一樣,警告我,如果我吵醒了人,今晚這裡的人,一個都活不下去。」

  「我怕極了,我從小連蟑螂都能嚇得一蹦三尺高,阿弦,我的腦子空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車裡只有去保護站的地圖,我想著開快點,開快點找到保護站就好了。」

  「彭深不會讓我有機會說出這個秘密的,我不能坐以待斃,也不能悄無聲息地遛走。我就想著一定要提醒你,一定要提醒你,我開車走時,看見你了。從後視鏡里看的……」

  她笑著擦了擦掉落唇邊的眼淚,「可是保護站怎麼也到不了,身後追我的車從一輛,兩輛,變成三輛。他們逼著我偏離方向,去了一個地圖上根本沒標誌的地方。」

  「車陷進了沼澤里。」

  「我困在車上,求他們救救我。」

  「彭深說,你下車,走過來。我聽他的話,下了車,沼澤很深,我剛下來雙腳就陷了進去,一抬腳,一雙鞋子都沉進了泥潭裡。我就赤腳站在沼澤里,我求他們,放過我,救救我。好像只會說這兩句話了,明知他們想看到的就是我永遠沉進泥潭裡,可我還是忍不住,跟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我多希望他們能救我,可是沒有。」她搖搖頭,低著頭紅著眼,吸著鼻子,哽咽道:「他們把車拖走,就眼睜睜站在沼澤前看著我一點一點沉下去。我看這世界的最後一眼,就是雪山金頂。」

  「真的好漂亮啊……可惜,再看不了第二眼了。」

  「阿弦。」她忽嘆了口氣,眼神望向岸邊的傅尋:「你結婚的話,記得幫我轉告他,他要是欺負你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她又自娛自樂地笑起來,見她不笑,不解地眨了眨眼:「阿弦?」

  她抬手,摸摸她的頭髮,又摸摸她的耳垂,低笑道:「我屍骨無存,你不用惦記著給我收屍了。」

  「當然,以後的孩子也不許叫憶江,憶沅,我怕你家孩子長大後要怪我。」

  她笑著笑著,眼神又落寞下去,目光似往旁邊看了眼,說:「他來接你了,我也該走了。」

  她起身前,最後摸了摸她的耳垂,仿佛嘆息般:「我走啦。」

  她一步一步,旋著邁上山頂,在一片金光下,她轉身回頭,微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江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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