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出息是什麼?我不知道。如果像小叔那樣,一生桎梏在囚牢之中,那樣的出息,不要也罷。做庸人有什麼關係呢?庸人最自在。我沒有做大事的能力,但也沒有做壞事的惡念。我是歷史長河裡最無可厚非的一滴水,融在其中,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人記得。但我曾經有過那樣一段快活,就足夠。」

  「平庸是什麼?是幸運啊。」

  「我師父是個沒文化的人,沒讀過書,只會說滿語。他和我說過一句諺俗,滿文怎麼寫,不記得了。但那句話像烙鐵一樣落在心裡,我一直沒忘。翻譯過來,他說,『最昂貴的寶貝是蘇爾凡,最驕傲的尊嚴亦如此』。」周鳴鞘笑起來,「你知道什麼是蘇爾凡?」

  穆陽搖頭:「不知道。」

  周鳴鞘伸手,將穆陽的一縷鬢髮藏到耳後,輕聲呢喃:「蘇爾凡……」

  「就是自由。」

  他睜開眼睛,柔軟地凝視著穆陽。一線月光恰巧奔馳而過,雪一樣洗刷淨了他的神色。他的眼底一瞬間亮起來,將穆陽整個人攏進去。穆陽一時間被攝走心魂,覺得自己被海一樣的寬博捕獲,從此無處可逃。

  與周鳴鞘四目相對的這一瞬間,他猛然想起剛遇到周鳴鞘的時候,在小巷子裡,他故意用話激這條頭野狼,說:「我看我們沒有什麼不一樣,都很可憐。」

  如今想起這件事,穆陽腦海中只有四個字:一語成讖。

  周鳴鞘說得對,命運叫他們相遇,他們註定要在嶺南的熱潮中相見,兩個擁有一樣靈魂的困獸的肉/體掙扎許久後,終於互相吸引著糾纏在一起,從此以後,不願分離。

  穆陽深吸一口氣,扭過臉:「……神經,忽然講什麼大道理。」

  周鳴鞘被他的出爾反爾震撼,失笑:「好。不講。」他慣著他,寵著他,卻伸手握住穆陽的手:「但你害怕嗎?」

  穆陽一怔,沒有回答。周鳴鞘就把臉湊過來:「告訴我……還怕嗎?」

  「草。」穆陽低聲罵了一句,像是嫌他黏人:「沒什麼好怕的。」他破罐子破摔地承認,「你在我身邊,我什麼也不怕。」

  以後幾十年的人生都有勇氣。

  周鳴鞘很得意,覺得自己終於成為穆陽的依靠。剛要黏人的犬一樣湊過來親吻他,穆陽忽霍然起身,抓著周鳴鞘的手,把他從床上拽起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周鳴鞘總是被他一驚一乍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做什麼?」

  「我的車還在局子裡扣著,」穆陽穿上外套,「不行。我得拿回來。」

  他三下兩下系好鞋帶,轉頭從衣櫃裡找出一件自己的短袖套在周鳴鞘身上。替他穿衣時,勾起嘴角,在他臉上蜻蜓點水的一吻:「你說得對。」

  他灼灼地看著他,就像初次見面那天站在小巷子裡似的,滿不在乎地擦去臉上的血,然後抬頭,掀起眼皮瞧來一眼,眼中不服輸的倔強與堅韌……比太陽還要動人。

  穆陽說:「你說得對……我要自由。」

  --------------------

  作者有話要說:

  呃,沒存稿了(揉臉

  最近在忙著跟組拍作業,過兩天回來。就剩個尾巴了~

  第32章 32

  他們大半夜又溜出城中村,上了高架橋,鑽進老城區,兜兜轉轉,敲響了派出所的門。民警睡眼惺忪,聽清他們的來意,手一揮:「拿什麼車!再過兩天,港城要全面禁摩啦!你這車騎不了兩天!」

  「能騎兩天是兩天,」穆陽上前一步,「你給我!」

  他們拿小兔崽子沒有辦法,只好把積灰的穆陽的愛車交還給他:「不要惹事!不然關你幾天你就舒服!你成年了吧?」

  穆陽支支吾吾不回答,只是跳上車,扣緊頭盔,眼看周鳴鞘輕車熟路摟緊自己的腰,就一腳油門衝出去:「知道了阿sir!」

  少年的笑聲迴蕩在寂靜的不夜城之中。

  他們在城市穿梭,在車河中遊走。經過夜市,吃鐵板魷魚和羊肉串。過祠堂路,在別人家祖先面前裝模作樣拜一拜。飛馳過那些騎樓,甩著衣服叫囂,身後的包租婆推開窗戶,扯著嗓子罵罵咧咧叫他們滾蛋……最後開出城市,往寂靜的少有人煙的郊野去,看珠江,追水霧,上山丘,站在高處,遠遠地遙望整一座燈火輝煌之地。

  風吹來,一山的野草如蘆葦,雪白的,灰黃的,蕩漾出千萬水波,人一躺下去,就被淹沒在齊腰高的煙波之中。

  「來港城這麼久,從沒在這樣高的地方看過它。」穆陽伸手。他用手掌罩住山下的高樓與車河,這些燈火璀璨的飄帶仿佛水流一樣在他的指縫間遊走。

  他躺在野草之間,皮膚被風與蟲搔得發癢。周鳴鞘撐著一隻手臂在旁,伸手撩開擋住他的阿陽的眼睛的一縷縷鬢髮。他漫不經心地問:「好看嗎?」他其實並不關心這些夜色。

  但是燈火闌珊倒映在穆陽的眼睛裡,水光瀲灩,他的眼睛像漫漫銀河系中一顆孤單的星球,一片寂寞的星雲。

  穆陽說:「像電影一樣。」

  周鳴鞘頓了頓。他回過頭,立刻想起穆陽喜歡的那些王家衛的電影。他朝山坡上方、倚靠在一顆老樹邊上的摩托車努了努嘴:「你的車也是。電影裡的人風馳電掣。」

  穆陽沒有回頭:「那是我的車,你的馬。」

  誰也沒有再說話。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