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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帝的嘴角上揚,笑容幸福,似乎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帝後同朝時的時候,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勇敢女子,在他疲憊不堪的時候可以於這萬人之巔上,並肩站在他的身邊相伴。
那時,誰都不會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成如今這般樣子。
人亡心散。
趙清幼看著他年邁滄桑沉浸在以前的甜蜜之中,不禁心中冷嗤不屑,失去過後才懂得了追念,真是遲來的情深比草還賤。
她的母后用心地輔佐著他,到頭來還不是換來了嘉帝的薄情。
是以,她並不想讓嘉帝就這樣滿足地自我感動著走完最後一段路,啟唇道:「母后愛你,但是她更愛這一座壯麗的江山。您嘴上說著如何懷念,當初還不是懷疑母后與熙王感情不純,從而暗地裡使了手段,令熙王去了遙遠的邊疆。」
嘉帝沉默著,他否認不了,自己因嫉妒心,或者說是皇家的顏面,見顏皇后與熙王保持著密切的來往而心生計策,也正是因此開始慢慢與顏皇后離了心。
「她是皇后,不應與其他男子有過多的交集。」嘉帝悶悶道。
「為何?難道男女之間出了情情愛愛便不能夠有最純粹的知交情誼了嗎?」趙清幼很不滿地質問道,「不是沒有,只是世俗不信而已,您也不例外。」
趙清幼先前不受寵很大程度上都是嘉帝猜忌顏皇后與熙王,甚至對她的血脈也起了疑心,以為她是顏皇后和熙王的女兒。
「您知道為何母親會忽然重病不治而亡嗎?」
未等嘉帝回答,趙清幼便自己給出了答案:「那是因為她已經看到了自己心愛的江山即將走上滅亡的道路,而她卻無能為力,曾經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成為楚人一炬的可憐焦土。母后想著與其看著其滅亡,那不如便走在它的前頭,選擇了服藥自盡。」
嘉帝道:「在這把龍椅上坐久了,朕也開始迷茫了起來,你母后走後,朕就徹底迷了路,美人告訴朕,朕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太子這一出反倒是讓朕醒悟了過來,是朕變了,是朕錯了。
這麼多年以來,我時刻想著復興皇室的威嚴,想著自己的臉面,想著趙家的榮譽,做出了許多如今看來可笑的事情。」
權力與榮華富貴迷人眼,他也沒能夠逃脫。
嘉帝眼中流露著哀傷,卑微地看向趙清幼道:「清幼,朕不乞求你能夠原諒朕先前犯下的錯誤。但這一次,是朕作為父親對你說的真心話,我們趙家的人不適合做皇帝,這個看似翻雲覆雨的位置上實際上黑暗不堪,如同人間煉獄,朕不希望你再受到其迫害,朕現在只想讓你高興幸福得活下去。」
嘉帝的話沒錯,這不僅僅只是一把龍椅,更是充滿著誘惑的權力,讓人迷失在了追求人生抱負的道路之上。
他這一輩子,恐怕也只有這一句話能讓趙清幼發自內心認同。
沒過多久,嘉帝便劇烈地咳了起來,趙清幼本想請太醫來給他醫治,但嘉帝卻拒絕了,硬是將被他心心念念惦記保護著這麼多年的玉璽給拿了出來,那一個方盒不落一絲灰塵,但卻沾滿了人的鮮血。
「陛下!」劉忠嚇得趕緊上前去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咳咳咳......朕答應過老侯爺,只要他能夠解救這次的困局,那麼便將皇位禪讓給武安侯謝聽遲......」他咳得越來越厲害,嘴角溢出了鮮血,但卻還是強撐著對趙清幼囑咐道。
「他答應過朕,一定會善待你......所以、所以你放心.......」嘉帝坐不穩地,「即使是改朝換代,在朝堂之上也會有你的一席之地,咳咳咳!你母后未完成的心愿,就......就由你來代她延續吧......」
嘉帝的聲音與氣息越來越微弱,到最後便如蚊聲叮嚀,雙目含著淚光看向趙清幼,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
不知何時,這秋天的風吹在身上竟令人隱隱發顫,寒意鼓鼓,原來不經意之間早已入了冬。
宮中靜謐空闊,傳徹著鐘鼎敲擊之聲。
「咚——咚——咚——咚——」
四聲宮鐘聲起,意味著一代帝王地薨逝。
*
再一次見到謝聽遲的時候,是在一場寒冷刺骨的小雨淅瀝中,他為武定侯老侯爺守完靈落好葬,趙清幼則為嘉帝守完靈,辦了一場國喪。
似乎是上天在與他們開玩笑,兩人竟同時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謝聽遲眼睛紅紅的,眉宇之間帶著濃重的疲憊,將趙清幼緊緊地擁在了懷裡,頭埋靠在她的頸間。
趙清幼也沒有說話,任由他抱著自己,感受來自謝聽遲懷中的暖意,周身靜得唯余滴滴答答的雨聲,此時無聲勝有聲。
朦朦朧朧的雨幕之中,只有穿著素衣孝服,同病相憐的彼此而已,他們相依偎著,互相為對方安撫著,成為對方的寄託。
謝聽遲問道:「那日的放信號煙花的人找到了嗎?」
趙清幼點了點頭:「沈尚宮她們已經將人抓起來了,是平日裡不爭不搶的愉妃,她是當年逃脫的細作之一,投靠到了寧家。意欲薰心的寧家見她條件不做,便替她偽造了一個身份入宮。」
儘管不爭不搶,但愉妃也成功生下了一個皇子,過得還算安穩。
「我想父皇也是知道的,不然那時也不會阻止我去救舅舅,讓細作一事再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