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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子失了力,水瞬間沒過頭頂。
被沖了很遠,中間又多段波折,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上面卻找到他,說雲南那邊忽然沒了個兄弟,正是關鍵時候,現在一時找不到別人了。
只有他以前受過這方面訓練,又是個難得的機會——已經過去很多天,都當他已經死在洪水裡了。死訊都發回家裡多時了。
沒得選。
對任何有血性的軍人來說,拒絕都等於是苟且偷生。
何況他自幼家境不好,算是國家給養大的。
他把妻女的照片沖洗出來,放在貼著心尖的口袋裡。
然後孤身去赴一場死局。
沒想過能活下來,更沒想過還能再坐在這裡。
連做夢都不敢這麼夢。
有妻,有女,有一個家。
……只不過女兒也是個傻的。
這話是趁溫媽媽去廚房添菜時,他低了些聲音對溫羽毛說的。
溫羽毛一臉錯愕。
說起來,這好歹是爸爸跟她講的第一句話,為什麼是這個。
她反應了一會兒,不服氣地小著聲音:「我怎麼了?」
「今天周幾?」溫爸爸平靜地問。
溫羽毛在心裡算了算,「周四?」
「嗯,」爸爸確認,「是周四。」
溫羽毛靜了靜,然後瞬間冒汗了。
……她翹課翹得有點得意忘形了。
好在沖媽媽今天這精神狀態,如果沒人提醒的話,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這茬。
「你別跟我媽說啊。」她迅速提要求。
爸爸笑了一聲,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的。
「那個……」溫羽毛頓了頓。
從理論上講,這個時候應該撒嬌。但就算血脈相親,這剛見面沒幾個小時,她還撒不太來。哪兒有這麼自來熟啊。
再說,沒在學校還不是因為去找你麼。
不過這句顯然也是不可說的。
她繃住嘴巴。
「還有啊。」溫爸爸慢條斯理地夾了塊兒菜。
「還有?」溫羽毛眼睛瞪大了。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爸爸淡淡地說:「你媽媽沒看見,我看見了。」
「看看看見什麼了……」她一緊張就想結巴。
正說著,溫媽媽端了兩個盤子走出來:「你倆聊什麼呢?看見什麼?」
溫羽毛命懸一線,屏了呼吸,眼帶祈求地望向他。
溫爸爸站起身,幫忙接了盤菜放到桌上。
坐下後,他看了眼溫羽毛,有意似的,慢吞吞開口:「我正跟羽毛說,剛才上樓前,看出來一件事。」
「嗯?」媽媽饒有興致地問,「什麼啊?」
「看到——」
「爸!」溫羽毛脫口而出,叫得嘹亮極了。
溫爸爸放下手裡的杯子,笑:「這一嗓子給我嚇的。」
「你這孩子,這麼大聲做什麼。」溫媽媽也笑著說她。
溫羽毛努力圓場,「……爸你喝水麼,我給你倒杯水。」
她掂著暖水壺,往爸爸杯子裡給加水。
溫媽媽接著問丈夫:「剛才要說什麼來著?」
溫羽毛咽口唾沫,緊張地等待裁決。
爸爸手指扶在杯壁上,嘴角揚著:「看到樓下的迎春花都開了。」
溫羽毛如釋重負地吁了口長氣。
「可不是麼,」溫媽媽說著,往樓下看了一眼,「這都三月了,春天到了。」
「嗯。」溫爸爸笑著應,「你不是最喜歡春天出去郊遊麼,過兩天我們一家三口去春遊……」
話題可算是轉移走了。
一頓飯吃出一身冷汗。
溫羽毛暫時逃過了一劫。她躲回房間裡,給許傲發微信:-完了完了我爸爸好像看到你了。
發出去之後,才發現「爸爸」兩個字,自己打得很是順手。
許傲回得波瀾不驚的:-是麼。
看他根本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溫羽毛加強措辭:-他可能知道了。
許傲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明知故問:「知道什麼了?」
溫羽毛小心地把門又關嚴實了,還是怕漏音,便把自己整個裹在窗簾里,對著外面:「知道咱倆的事了。」
許傲隔著電話都能想像出她做賊似的動靜。
這幾天的心情一直挺忐忑,好不容易放鬆下來,他樂得逗她:「咱倆什麼事啊?知道我抱你了?還是知道我親你了?」
「哎!」溫羽毛急忙按著手機側面的音量鍵,把通話聲音調小了,「你別……我說真的。」
她把飯桌上的場景複述了一遍,「你說會不會是真知道了?」
「你覺得呢?」許傲反問。
「也說不定……」溫羽毛糾結了會兒,自我安慰,「其實也沒關係,就算他看到你了,我也可以說是同學麼。我們一點也不像會早戀的人。」
「估計不行。」許傲的聲音很冷靜。
溫羽毛皺起眉:「為什麼?」
「我跟他說過我有女朋友。」
溫羽毛愣了,「你跟他說這個幹嘛?」
許傲也打開窗,點了根煙抽。
迎春花的香氣和著菸草味道,很清淡,但能沁到人心脾里去。
他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多這一嘴了,當時可能只是想炫耀一下,哪知道就炫耀到了人親爸身上。有沒有這麼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