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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昏暗陰沉的天空下,有一條泛著幽幽綠光的長河,河畔盛開著大片大片紅色的彼岸花,河面上有一座古樸的橋,上面有一個女子,正在熬湯,河邊有一塊集褐紅、朱紅、玄黃、土黃等顏色於一體的大石頭。一個姑娘站在石旁,眼望著黃泉來路,甚為專注,似乎是在等誰。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覺得自己等的人還沒來。
女子送完最後一晚湯,看著不遠處的女子,暗暗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湯攪了攪,盛起一碗,端著湯碗走到她面前,
「子規啊,這都一千多年了,你還沒等到你想等的人嗎?照我說,或許你等的人根本就不會來了,你又何必執著,不如喝了這碗湯,投胎去吧,你生前好事做的多,一定能投個好胎的。」
子規搖搖頭,
「孟婆,謝謝你,我等的人只是還沒來而已,謝謝你幫我恢復了我年輕時的樣子,如果他來了,一定會認出我的。」
孟婆又道,
「何必呢?萬一你等的那個人不曾等你,早就移情別戀了呢?萬一沒有你之後,他依然活得很好呢?那你這般苦守又有何意義。」
子規笑笑,
「若真是那樣,也是極好,我只想再看他一眼就好。」
孟婆不再說話,端著已經涼透的湯轉身離開。
回頭看去,只見三生石旁,子規仍然固執專注的看著黃泉路的方向。她不禁嘆了口氣,當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呢?
當初子規求到自己面前,說不想投胎,想等一個人,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這黃泉路上多少痴情人,她見得太多,遂指著旁邊的忘川河道,
「除非你願意跳進忘川河,受惡鬼撕咬之苦百年。」
她話音剛落,就見眼前人影一閃,一道身影往忘川河裡撲了進去。
孟婆最初只是冷冷的瞧著,多少說著情比金堅的痴男怨女,嘴上說的比什麼都堅貞,可剛一跳下忘川河,就會被惡鬼撕咬的受不了,然後灰溜溜的爬上岸,乖乖的喝湯投胎去。
她等著,等著那姑娘受不了主動爬起來,可她左等右等,卻連一聲尖叫都未聽見。
她向河裡望去,在一群惡鬼中間,那姑娘一聲不吭,身為魂是不能流血流汗的,但從她緊咬的牙關,緊閉的雙眼,可以看到她正承受著難以言喻的痛楚。
孟婆等了又等,一天,五天,十天,一月,半年,一年,等到十年之後,孟婆見她仍然沒有上來的意思,這幾百年都不曾遇到一個這樣的女子,孟婆也忍不住心軟了。
翻了翻她的生平,生前好事做的多,按照冥界的規矩,是可以給予特殊照顧的。
孟婆將她提溜上岸,對她說可以不必受苦了,允許她在三生石旁等待,又問她有什麼願望,可以用她生前積攢的功德抵扣。
她卻只說想回到年輕時的樣子,讓自己等的那個人可以一眼認出她來。
孟婆聽了連連嘆氣,無奈話已出口,只能依她。
可不曾想,她這一等,就是千年。
孟婆無奈的搖搖頭,轉頭繼續攪拌著手中的湯。
又過了幾十年,孟婆也不知道自己送走了多少人,只知道其中有幾年,死亡的人尤其多,看樣子大多是因戰爭死亡的。子規看她忙不過來,就主動的來幫忙。
她笑著打趣子規,
「你來我這兒幫忙,就不怕錯過你要等的人?」
子規卻笑著回答,
「不會錯過的,他還沒來。」
又過了幾十年,想來是戰爭結束了,天下日漸太平,死亡的人數也漸漸少了,偶爾,孟婆將湯熬好,交給底下的小鬼去幹活,自己跑來找子規聊天。
可是,子規卻不怎麼搭理她,只是比以前更為認真的看著來往的幽魂。
這一日,同往常一樣,孟婆仍舊熬湯盛湯,偶爾看看不遠處的子規。可是今天,她一抬頭卻發現子規不見了。
她將勺子扔給小鬼,四處尋找,卻見黃泉路口,子規盯著一個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來人由遠及近。
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近些年來,這子規總是認錯人,孟婆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也就沒太在意,轉身回自己的工作橋了。
而這邊,子規看著來人,他依然是記憶里的白上衣,黑褲子,只是風霜侵染,蒼白了頭髮,蒼老了容顏。
可子規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文君……」
來人聽到她的聲音,愣怔在原地,難以置信的抬頭看她,
「阿,阿媛?你是阿媛?」
看對面的人點點頭,楊文君踉踉蹌蹌的飛奔向前,看著眼前仍舊是記憶中模樣的阿媛,眼眶都紅透了,可是他已經死了,流不出眼淚。
他伸出手將面前的人一把抱住,頭埋在她的肩膀,整個人身子不停的顫抖,
「對不起,阿媛,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對不起。」
子規拍著他的背,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你來了就好,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楊文君這才鬆開懷抱,拉著她的手,將這些年的生活娓娓道來,
「阿媛,你放心,我沒有和別人相許來生,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都只要你。」
她看著他,忍不住道,
「傻子。」
不遠處的孟婆看到了這一幕,故意沒出聲打擾,卻將他倆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