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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忱依照自己的設想,採取了一種完全有別於蕭廷深的方式,在暗地裡進行篩選和調查,並盡他所能挽救眾臣對蕭廷深「冷酷、暴虐」的印象。畢竟他此次是代天子行事,他所行便等同於蕭廷深所行,他所言便等同於蕭廷深所言……儘管蕭廷深根本就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顧忱卻不能不在意。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蕭廷深命人傳來口諭,叫顧忱進宮。

  顧忱想著定是詢問調查的進展,於是揣好摺子進了宮。蕭廷深依舊在甘泉宮書房等他,他進去的時候蕭廷深並沒有坐在平時坐的御案之後,反而坐在窗前他們上一次坐著的那張小桌前,似乎正翻看著一本書。顧忱進來後他擺手止住了顧忱的行禮,很隨意地指了指對面:「坐。」

  待顧忱坐下,他開口說道:「以後無外臣,你不必向朕行禮了,朕看著頭暈。」

  顧忱:「陛下,這……」

  「……於禮不合,朕知道。」蕭廷深笑笑,「禮節都是給外人定的,你又不是外人。」

  顧忱耳朵紅了。

  蕭廷深把一盞茶放在顧忱面前:「嘗嘗,梅子茶,朕記得你愛喝。」

  顧忱喝了一口,果然還是老味道,瓷碗裡浮著幾塊碎冰,清爽可口,帶著一絲絲甜意,驅散了他身上的暑氣。然而他還記掛著正事,當即正色,從袖子裡抽出那本摺子:「陛下,臣已經調查過半了。」

  他把摺子遞了過去,上面的字跡工整漂亮,條條分明,清晰地寫著每位被捲入其中的大臣的調查結果,重點處都用硃筆標了上去,簡直是一目了然,比大靖戶部年終帳冊都好看。蕭廷深仔細看了一會兒,抬眼看向顧忱,勾了勾唇:「不愧是朕的尚書大人。」

  這下子顧忱臉也紅了。

  「差事辦得漂亮,朕自然就要賞了。」蕭廷深把摺子往案上一拍,眉梢眼角都蘊上了笑意,「朕今日找你,也是為了此事。」

  他停頓了一下:「朕想讓你去擔任戶部尚書,卸掉京營統領和兵部尚書一職。」

  顧忱一怔:「陛下這是何意?」

  他如今掌握著兵部,就等於掌握著天下兵馬的命脈——糧草供應、餉銀髮放、在冊兵丁、武器調動、戰馬、布防等等全部都歸他管,雖說沒有調動軍隊的權力,但管理的權力卻是實實在在捏在手裡的。

  再加上京營——慎京城內一切兵權幾乎都握在皇帝或內侍手裡,包括內廷衛和龍驤衛,慎京東西兩營,都等同於是皇帝身邊的侍衛。但京營卻不同,京營是唯一一個能讓外臣節制的編制,也就等同於是慎京城內唯一的一點實實在在的兵權。

  可蕭廷深卻說要卸掉顧忱身上這些實在的兵權,讓他完全去當一個文官……幾乎是與此同時,顧忱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蕭廷深在處理完王氏之後對顧氏也開始有所忌憚了。

  然而隨即他否認了這一點,不可能,蕭廷深不會這樣。

  那他為什麼……

  儘管心思千迴百轉,顧忱卻一個字都沒說,也沒有半點體現在臉上。他僅僅是愣了一下,隨即微微笑了笑:「陛下之命,臣豈敢不從。」

  蕭廷深凝視他一會兒:「你沒有什麼想要和朕說的嗎?」

  顧忱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沒有。」

  「既然如此,那就去戶部赴任吧。」蕭廷深說,「朕會另外選人,接替你的位置。」

  顧忱抬手就要行禮,被蕭廷深一把攔住。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忱:「朕剛剛才說完你就忘了,縱觀朝內朝外,也只有顧大人膽敢抗旨不遵了。」

  他拿起一旁的梅子茶放在顧忱手裡:「喝完。」

  顧忱一愣:「陛下……?」

  「陪朕一會兒。」蕭廷深的聲音壓低了。他往後一靠,目光落在顧忱身上:「朕半個月沒見到你了,一見面你就這麼著急要走?」

  最後一句無端添了點兒抱怨的味道,顧忱最受不了他在自己面前這樣,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

  離開甘泉宮後,顧忱卻並沒有回顧府,也並沒有去戶部,而是轉頭向城外走去。

  慎京城外有一處樹木茂密的小山丘,他兄長的半幅遺骸就葬在這裡。當年淮河之戰戰場慘烈,死去的將士不計其數,把淮河河水都染成了紅色。而他兄長就倒在河邊,早就已經面目全非,是有人通過他身上的佩劍認出他的。

  兄長被運回京城的那一天天降暴雨,顧忱當時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聽說噩耗不顧家人阻攔,硬是衝出去看到了他兄長的殘破屍身。一名兵卒送了兄長回來,也帶回了他的遺物——一隻塤,一柄劍,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墓也是顧忱在暴雨里親手挖的,這片小山丘是兄弟二人幼時最喜歡來的地方,兄長就是在這裡教顧忱如何拉弓射箭的。

  顧忱滿懷心事來到了兄長的墓前,點上三炷香,拜了拜後插在香爐里。他在墓前坐下,手撫上冰冷的墓碑,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王永恪謀反,已經被燕昇擊潰了,應該不日就能抓回來。陛下答應過我,到時定會給你討一個應有的公道。」

  他停了停,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澀之意,深吸了口氣才拍了拍墓碑,就像少年時拍兄長的肩膀一樣。

  「放心吧,哥。」他說,「我努力了這麼久,尋找了這麼久,如今終於能為你報仇了。」

  「可是我……我有些話不能和娘說,也不能和爹說。」顧忱苦笑了一下,「陛下他很好,我知道……他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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