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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俱望向了汪媽媽。

  汪媽媽面如素紙,極力地保持著平日的鎮定與沉穩:“二管事回來後,曾經去我們家喝過小酒,當時汪貴問過他回太倉時的qíng景。二管事抱怨說,二老爺很是倨傲,連個銅子都沒有賞。不僅如此,連茶都沒有喝一杯……。。所以他氣的連夜啟程回了京都。"

  “不可能!”任翔反駁道,“自從沈四姑娘來京都後,我就住在了岳家。如果京都的管事來家裡做客,無論如何,岳父都會請我過去做陪的。怎麼可能連個賞錢都沒有。”說到這裡,他目光狐疑地望了汪媽媽一眼,“他這麼說的時候,難道家裡就沒有懷疑過?”

  汪媽媽被任翔這眼看的大怒,冷冷地把當年的事說了出來。

  任翔聽著臉色漸白。

  蕭颯卻朝著沈穆清揚了揚眉。

  沈穆清大為不解。

  蕭颯俯身低語:“我們家到我這一輩有十四房,可也沒有誰敢做出這樣的事來!”語氣很是揄挪。

  沈穆清冷笑:“可讓您看熱鬧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蕭颯望著正滿臉忿然向任翔訴說的汪媽媽,用聽似急切卻實帶調侃的語聲道,“倒不是我們家沒有這種事,而是我們家沒人敢想你們家這樣明目張胆地開掐……。。怎麼也得遮遮掩掩一下吧!”

  沈穆清為之氣結。

  蕭颯見了,竟然就向後退了一步,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那你聽沒有聽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有時候,女人與小人一樣……。”

  “哦!”蕭颯立刻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嫌我站的太遠……。。早說嘛,何必這樣拐彎抹角的。”

  沈穆清綱要開口反駁,卻感覺到四周一片死寂。

  她不解地四顧。

  就看見汪媽媽和任翔俱面露詫異地望著他們。

  沈穆清嗔怪地忘了蕭颯一眼,上前一步,正要說話,蕭颯卻兩步並作三步地攔住了沈穆清,然後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我看這事太過蹊蹺,打擊從長計議,大家從長計議!”

  第一百二十章擔心害怕

  任翔是人jīng,連連點頭:“這件事的卻要從長計議!”

  汪媽媽卻是狠狠地瞪了蕭颯一眼,將沈穆清拉到了一旁。

  “我看這個蕭七,不是個什麼好人,姑奶奶可要當心。”

  沈穆清就想到了李氏那天在馬車上說的那句“以後就不用拋頭露面了”……

  生活的環境不同,行事作風就會不同。

  她不想挑戰這個已有了千年百年的規矩,可她心裡,藏了太多的秘密,比如說梁季敏,比如說那個在心裡反覆推演的計劃……誰也不能說,還要極力地掩飾……這種重負,讓她時時有種緊張,擔心,害怕,焦慮……的qíng緒!

  蕭颯,就如同她生命中的一次意外。為她開啟了另一扇窗,給她死水般的生活chuī來了一陣涼慡的風。他的飛揚,他的倨傲,他的不羈,讓她明白,原來真的有人這樣生活……但是,欣賞歸欣賞,羨慕歸羨慕,這一切的qíng緒過後,她還會理智地回到她原來的生活軌道上去,該做什麼做什麼,該說什麼說什麼。可在她生氣,迷茫,不甘或是彷徨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推開那扇窗,去吸一口窗外那新鮮的空氣,幻想著,我要不要也這樣率xing一次,接著,行為舉止漸漸偏離……

  這種叛逆,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她苦笑:“媽媽放心,我有分寸。”

  汪媽媽怎會放心。

  她忍不住抱怨:“這個四姑娘,真是害人不淺。如果不是她,我何止於把這蕭七和任翔放進來……這要是太太知道了,可怎麼得了啊!”

  是啊,如果李氏知道,還指不定出什麼事呢!

  沈穆清一個激靈,臉上的表qíng漸漸變得肅然。

  蕭颯面帶微笑,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任翔講他是如何發動人在太倉附近找沈月蓉的,眼角卻忍不住飄到了沈穆清的身上。

  她站在新糊了窗欞紙的窗欞旁,光線帶著玉般的瑩白投在她臉上,使她細如凝脂般溫潤的面龐有了一種讓人的心慢慢沉澱下來的安詳。

  他嘴角眉宇間就有淡淡的歡喜。

  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在他們面前率xing地表達著喜怒哀樂,也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坦然地面對他的譏諷,嘲笑,蠻橫和bào*……有時把他當成調皮的孩子般包容他,有時又把他當成一個玩伴似的調侃他……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對待他。

  過繼給四叔時,是在母親已經知道父親竟然和外室先於她生下了長子,而且次子只和他相差兩個月……到了四叔家,四太太那時剛懷孕,總嚷著一定會生下兒子,為什麼要把老大家的兒子過繼到他們家來……弟弟出生,他被送回了林城老家,和祖父生活在一起。

  在他的記憶中,祖父那擺滿了紫檀木家具的房間裡總是充滿著嗆人的關東煙味,偶爾照進來的光線從來不是明亮的而是灰撲撲的,姨太太,媽媽們臉上永遠帶著喜悅的笑容——那時他總覺得奇怪,怎麼有人永遠都高興不悲傷呢?不像他,每天抬頭望著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時,就覺得有種讓人窒息的味道,就讓他心裡覺得煩躁不安……想一躍跳上屋檐,居高臨下地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後來他漸漸長大,上輩的叔伯們看他的目光是不甘中帶著幸災樂禍,嬸嬸們看他的眼光中是憫惜中帶著一點忿然,下輩子侄輩看他是好奇中帶著一點試探……從來沒有人,對他展顏一笑。不,有過,以前在他身邊貼身服侍的石榴,就曾經甜甜地對他笑,把他塞進她口裡的蘇糖吐出來懊惱地說“我不喜歡吃甜食”,在他不做功課的時候拿著板子揚言要打他……這個曾經讓她頭痛又無奈的人,有一天突然緊緊地抱著他,與其無比哀婉地求他:“我死了,你把我燒成灰,然後撒在屋後牆角的那棵石榴樹下。”

  他還記得,他一把推開石榴,焦躁地跳著腳:“你把我的劍還給我,不然等你死了,我就讓人把你丟到城外的亂墳崗去,讓你沒有香火,成為孤魂野鬼,不能轉世投胎。”

  他口中的劍,是三清觀的道士在他家捉鬼的時候他讓小廝幫他偷得一把桃木劍——那個時候,他不想讀書,想做書里的大俠,背著劍,走四方,打抱不平。

  石榴當時什麼也沒有說,摸了摸他的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石榴就吞金自盡了。

  祖父吩咐人把她葬到亂墳崗去——她是花了二兩銀子買進府的,不是家生子,也沒有說人家。

  他一把抱住石榴的屍體,不讓人拖走。

  祖父當時嘆了一口氣,旁邊的人道:“別管他,過兩天就好了。”

  沒有人敢忤逆祖父的話,他也不敢。

  他知道,祖父的這句話,能讓石榴的屍體在家裡攤了兩天。

  他找來了柴木,淋上了油,放了把火。

  火光沖天,把家裡的人都驚醒了。

  大家披著衣服到處亂竄。

  祖父的臉色鐵青,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想gān什麼?”

  他看著火苗把石榴卷了進去,看著她漸漸的捲曲,發出刺鼻的怪味……

  可他qiáng忍著,站在那裡看著。

  老宅子裡,只住著祖父和他……他不敢問,石榴為什麼會吞進自殺。

  所以當祖父那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的時候,他突然笑了起來。

  笑著對祖父說:“我要把她的灰撒在石榴樹下。”

  祖父望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一個瘋子,大太太則嘶聲裂肺地哭著撲了過來。

  從此以後,下人們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家裡的叔伯見著他目露戒備……可他並不覺得傷心,因為他發現,再也沒有人敢對他說,“不”了。

  然後,大太太把她的陪房龐德寶從很遠的廣東調了回來,開始近身服侍他。

  龐德寶盡心盡力地侍候著他,把他當成真正的主子一樣的恭敬,也會陪他對著那棵被燒焦了枯死掉的石榴樹發呆。但他心裡並不滿足,而是常常覺得焦躁不安,想有個人像石榴一樣,不想的時候就對他說“不”,喜歡的時候就對他說“喜歡”……而不是讓他猜來猜去……

  就像沈穆清一樣……不管他怎樣,她都相信,她不會傷害他……會對他流露出菩薩般安靜的神態……如果她高興了,看他的目光就會閃爍著星星般的璀璨……那是她在被人面前從來不曾流露的表qíng,只為他一個,只有他知道,讓他總有一種dòng察秘密後的神秘喜悅,透過表象看到了本質的歡悅……

  蕭颯全心全意地注意著沈穆清,見她微微蹙眉,見她臉頰泛紅,見她露出無奈的笑容……他嘴角的笑變得生硬……心底有了苦苦的澀意。

  汪媽媽,是在教訓她吧?

  如天之驕女的穆清,因為自己,被一個做媽媽的教訓了……

  他心時突然間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自己只是想……想看看那目光中透著皎潔的微笑,想看看那泛著如三月桃花般嬌艷的面頰,想看看那如蝴蝶翅膀般顫動著的纖長睫毛……卻讓她受到這樣的羞rǔ……

  蕭颯的手捏得緊緊的指尖發白。

  他卻一無所知。

  ……

  四個人重新站在一起。

  蕭颯的面容還是那樣的慡朗,神態還是那樣的從容,沈穆清卻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落寞,一種頹廢……如一盞明亮的油盞,漸漸燃盡。

  她心裡不由暗暗稱奇。

  任翔跟蕭颯到底講了一些什麼,竟然會讓他一副倍受打擊的摸樣?

  汪媽媽卻是很高興的。

  這個蕭七,還是有點眼色的。見自己把姑奶奶拉到一旁,果然就老是了不少。

  任翔卻是目光閃爍,一會兒暖暖蕭颯,一會暖暖沈穆清。

  “任公子,如果堂姐出了這樣的事,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沈穆清表qíng沉穩,冷靜的問任翔。

  任翔被點了名,微微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蕭颯表qíng是yīn沉的,如bào風雨前的天氣,隱隱帶著一觸即發的狂亂,讓人心悸,“這事宣揚出去了,沈家固然是件大醜事,可對你而言,只怕也不是那麼光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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