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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穆清惦記著汪媽媽,笑了笑,領著英紛出了門。

  李氏望著沈穆清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淡了下耒,她喊了留chūn:“姑爺可為了老爺的事和姑奶奶說了些什麼?”

  “沒有啊!”留chūn笑蓮,“姑爺就是很煩惱的樣子。”

  這也是正常。

  李氏遂不再問,低下頭去抄佛經。

  出了屋沈穆清果然就看見汪媽媽神色焦慮地站在垂花門旁。

  她急步走了過去。

  汪媽媽一見,轉身就朝外走。

  沈穆清留了英紛,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朝熙堂,立在了院子角,汪媽媽才低聲道:“有家叫富實的鋪子,我們家平時買調味料、gān貨都由他送。今天來家裡要帳,有一筆一千五百兩銀子的款子,說是姑奶奶當日讓送的,可即沒有寫明日期,也沒有寫明明細,更沒有畫押……一吵著非要您出面說清楚不可!”

  家裡的吃穿用度都有長期合作的鋪子,每年的十一月結帳,而且像汪媽媽所說的這種qíng況一般都是店家自認倒霉————誰讓你當時不算清楚.現在汪媽媽竟然沒有辦法請她出面肯定是事惜無法收拾了。

  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沈穆清淡淡的笑了笑,道:“也好,我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雪中送炭

  廚房的帳房就設在沈府的西北角,哪裡有個小角門通了外面的私巷,挨著私巷蓋了個兩間的廂房,小小院子裡一株比屋檐還高的老槐樹,葳蕤(wēiruí)的枝葉如傘般舒展開來。

  外面送進府里的東西都在樹下過秤。

  沈穆清去的時候,閒雜人都迴避了,只留了廚房上的一個帳房,一個管事的媽媽和來要帳的兩個人。

  看見汪媽媽陪著沈穆清來了,沈家的帳房、管事的媽媽都垂手恭立在了一旁,只有富實那兩個來要帳的,一個低著頭,眼也不敢抬一下,另一個則雙手抱肘、大模大樣地望著沈穆清。

  沈穆清不由皺著眉頭望了過去。

  這不望還罷了,這一望,她就呆立在了那裡。

  汪媽媽見著沈穆清神色呆滯,孤惑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看見富實那來要帳的小伙很無禮地注視著她們。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要是平時,別說是見姑奶奶了,就是想進這帳房,也得是鋪子裡的大掌柜才行。

  汪媽媽看著,這段日子隱忍的怒意如洪水般噴涌而出。她上前幾步攔在了沈穆清前面,大聲喝道:“哪裡來的臭小子,竟敢這樣無禮。”說著,喊了院外的小廝,“給我亂棍打出去——剛才是說誰的,我們家姑奶奶不出來對了這筆帳就要去報官。好,好,好。我拼了這顏面不要,也要和你到順天府尹走一趟。看看是誰挨板子……”

  沈穆清卻是大汗淋漓,忙攔了汪媽媽:“有話好好說的就是!”

  莫非這一千五百兩銀子的東西確實是姑娘拿的?

  汪媽媽心生疑竇,卻更是傷心。

  她熱淚盈眶,哽咽道:“姑奶奶別怕,家裡不缺這點銀子——大不了把白紙坊的鋪面賣了。我們不受他們這氣!”

  這話外之間還是缺銀子啊!

  沈穆清不由困惑。

  沈箴才下獄幾天而已,家裡怎麼這樣的窘迫?

  可眼下的qíng況卻是容不得她多想。

  “不是,不是!”沈穆清拉了汪媽媽的衣袖,眼睛卻狠狠地瞪向那抱肘而立的小伙子。“有什麼話又不是說不清楚——您就別哭了!”

  “是啊!”小伙子先倨後禮,笑吟吟地朝著汪媽媽作了一揖,“這位媽媽也別生氣。我沒見過世面,多有失禮了。”

  汪媽媽沒想到那小伙子這樣簡單地就低頭認了錯,不由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來。

  五官俊朗,眉宇間英姿颯慡,皮膚如蜜,卻細膩光潔,看上去健康。穿著件青布短褐,牛鼻褲,腳上是糙鞋——腳趾卻gāngān淨淨沒有一點污漬。

  她不由滿臉的困惑:“我看你氣宇軒昂,儀表堂堂……怎做了富實的小夥計。你姓什麼?”

  小伙子望著沈穆清揚了揚眉,笑道:“我姓蕭。在家排行第七,你喊我一聲蕭七就是了!”

  汪媽媽見他眼睛只往沈穆清身上瞟,偏偏沈穆清卻是一點也不避嫌。眉頭一皺,拉著沈穆清就進了旁邊的廂房,隔著湘妃竹簾道:“你說帳目不清楚,現在我們家姑奶奶來了,有什麼,大家也好鑼對鑼鼓對鼓的說清楚。以後休要在大街上亂嚷,說我們家賒了東西不給錢!”

  沈穆清卻輕聲咳了咳,低聲道:“媽媽暫且站到一旁,讓我和這傢伙計算算帳。如果我和這傢伙

  說不到一塊去,你也好來勸一勸。”

  汪媽媽越發覺得這一千五百兩銀子的貨是沈穆清拿的了。

  她不解道:“姑娘什麼時候拿了這貨?數目這麼大?做什麼了?”

  沈穆清又咳了咳,沒有回答。

  誰知那蕭七已走到竹簾前,低聲道:“媽媽,這帳目,我想私下和你們家姑奶奶算算,還煩您在一旁看著點——免得有什麼閒話傳出來!”

  汪媽媽,看了看站在竹簾內的沈穆清,又看了看站在竹簾外的蕭七。

  兩人的臉上都露出毅然的表qíng。

  特別是那蕭七,眉宇間的英氣變成了讓人心寒的凜冽之氣。

  汪媽媽竟然就猶豫了片刻。

  想著畢竟是在沈家,還怕這姓蕭的鬧起來不成!

  她帶著身邊的丫鬟和沈家廚房的帳房、管事媽媽退到了樹下,兩隻眼睛卻緊緊地盯著蕭七——好像只要他敢做出什麼無禮之舉,她就會立刻衝上去對他不客氣。

  “蕭颯,你搞什麼鬼?”沈穆清看見汪媽媽領著人退到了樹下,低低地嚷道,“還到大街上嚷我們家賒帳不還?”

  蕭颯皺了皺眉:“你以為我願意——我在你們家附近守了你好些天了,也沒有看見你。喂,你們家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到底都在gān些什麼啊?也不回里娘家來看看!”

  他充滿指責的語氣讓沈穆清很是傷心。她不由喃喃地道:“你以為我不想回來!可我現在哪能隨便出門啊!”

  蕭颯聽她語氣很是委屈,心裡一軟,輕聲地道:“好了,好了。我又沒有說你什麼?”

  沈穆清聽了更是心酸——蕭颯正說到她的內疚處。

  她低了頭,掩飾著眼中的濕潤,轉移了話題:“你有什麼事嗎?”

  蕭颯這才想起自己來的母的。

  “梁家是不是找王公公幫著打聽沈大人的事?”

  想到梁叔信說那王公公想收蕭颯為gān兒子的事……那他知道這消息也不足為奇。

  沈穆清輕輕地“嗯”了一聲

  蕭颯沉思了片刻,又問:“沈大人是不是因為受餘姚知府貪墨案的扯連下的獄?”

  沈穆清一怔。

  蕭颯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又是聽王公公說的?既然如此,為什麼駙馬就打聽不到?或者,是打聽的人沒有盡力?

  各種念頭一閃而過。

  她轉念又想到驕傲的蕭颯打扮成這個樣子來見自己,如果不是關心沈家的安危,又何必委屈自己……遂不能隱瞞,低聲應道:“聽閔先生說,是這樣的!”

  蕭颯又問:“柳峻自殺了,你們家可知道?”

  沈穆清更是意外。

  沒想到蕭颯竟然連這件事也知道……

  她不由道:“我們是聽王閣老說的,你怎麼知道的?”

  “畢竟是一省之首,這件事在江南已漸漸傳開了——我們家在江南有生意。”蕭颯的聲音很低很低,幾近耳語,“正三品的大員為貪墨案自殺,大周開國以來還是第一位。穆清,這事不簡單!”

  那淡淡的擔憂,喊她閨名時的親昵,讓沈穆清心變得暖暖的、沉甸甸的……一直煩躁不安的qíng緒突然間就平靜下來。

  “我知道。”她的聲音也無形間低了好幾分,“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王哥老會幫我們?柳峻害怕些什麼?寧願自殺也不願意三堂會審人,明知道皇上為柳峻的事不高興,怎麼就會在言語上觸怒皇上,犯了這麼低級錯誤?”

  蕭颯聽了,微微點頭:“我以為你們不知道柳峻自殺的事。沒想到,竟然是王閣老給你們家報得信……”他的聲音漸漸低沉至無語,望著竹簾上點點的紫斑擰著眉頭沉思起來。

  沈穆清感覺到蕭颯話里大有深意,不敢打擾他,靜靜地站在竹簾旁望著她。

  一時間,滿院寂靜,樹上蟬兒鳴叫過後,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沈穆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身子有些軟地靠在了一旁的門框上。

  這個家,不會就這樣敗了吧!

  她惶恐地仰頭,映入眼帘的卻看見蕭颯掛須後的青色下巴,微微滾動的喉結,還有被太陽曬成了蜜色的皮膚……

  火石電光中,沈穆清突然意思到,蕭颯,再也不是自己記憶中那個倨傲少年了。

  時光讓一切改變!

  包括自己,也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冷眼旁觀這世界變化的女子了…….

  蕭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頭就看見了竹簾後那個懶懶地依在門框上的纖瘦的身影。

  月白色的綢衫,湖色的比甲,還有如雲般散落在她腳邊的月華裙裾,在屋內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是那樣的明亮光鮮,讓她纖巧的胸,盈盈一握的腰都一覽無遺地bào露在他的眼前……

  他突然間覺眼睛刺痛,幾yù落淚!

  寂靜中,沈穆清聽到了蕭颯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她不由站直了身子,很是擔心地道:“蕭颯,你沒事吧!”

  “我沒事!”蕭颯聽見自己的聲音有著莫名的苦澀,“歐陽先生在不在?我想和他說點事!”

  “我不知道!太太不讓我cha手這件事。”沈穆清苦笑,“我也不敢多問——只能提出疑問卻找不解決的辦法,問了又有何用。要不,我喊了汪媽媽來問問。”

  蕭颯阻止了她。

  “既然如此,我說給你聽也是一樣。”他表qíng肅然,“你記得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地轉給歐陽先生。知道嗎?”最後一問,卻滿含著溺愛,好像她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子似的,得這樣輕聲地哄著才會乖乖地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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