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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杉睡醒,衛生間的門打開,出來一個嶄新的女人,鶴髮雞皮,一笑一臉褶子。樂有薇蒼老著聲音:「輪到他羨慕你了。」
不知道能不能被秦杉見到白髮蒼蒼的樣子,但是真想陪他到那麼老的時候。秦杉摸著樂有薇銀白色的假髮,小薇說要陪他老去,這是他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
樂有薇第二期手術是右側顳枕開顱腦膜瘤切除術,手術前兩天,秦杉的電話被秦望打得快爆炸了:「你找項目組請了二十多天假,很不對勁。」
秦杉說:「我沒影響工作,每天都在幹活。」
秦望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有事瞞著我。」
樂有薇說:「他是你爸,這麼大事,說實話吧。」
秦杉拿著手機出去跟秦望通話,樂有薇靠在病床查看業內資訊。寶麟拍賣公司的明清家具拍賣會定在12月初,他們外聘葉之南擔任拍賣師。
明清家具全是精品,又重,再小心,搬來搬去可能會有磕磕碰碰,因此這場拍賣會做成私人洽購會,預展和拍賣定在同一個場地。隨便一件少說幾百萬,目標群體本來就不是大眾。
寶麟拍賣公司制訂拍賣計劃時,凌雲建議他們問問葉之南的時間。樂有薇明白她的用意,葉之南負責的拍賣會,能對她大行方便,她能清清靜靜地上手摸摸看看,尤其是那件她很喜歡的花梨獨板面大畫案,她能一整天一整天跟它待著。
秦望趕來探病,樂有薇和他聊了聊病情,去找護士們聊天,把病房留給秦家父子。
秦望知道反對是徒勞,兒子剛過26歲生日,別的男人在這個年紀,感情更多是小甜蜜小平淡,但秦杉和樂有薇不同,經歷過那麼多破事,說生死相許也不為過。
可一想想那是腦瘤,手術成功不代表萬事大吉,哪天樂有薇身體再生事,兒子得跟著受苦,秦望該說的話還得說:「她每次風吹草動,你都得緊張著,一住院,你就得把時間耗進去,你想以後一直這麼不自由嗎?」
秦杉說:「我不需要自由,只想跟小薇綁在一起。」
秦望急了:「你還記得小禾姐姐嗎,她爸也生過大病,她辭職陪護,有次她跟我說,就像吃了一根甘蔗那麼長的苦瓜,就有那麼苦。小杉,我不想你以後吃苦頭。」
秦杉看著父親:「我和小薇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很甜蜜。」
秦望勉強把茶喝完,離開了。能走到一起的伴侶,多半是觀念一致分工默契的,兒子吃苦受罪也甘之如飴,他再揪心揪肺,又能怎樣?他自己也不是婚姻幸福的模板。
秦崢抱著籃球沖回來,門口感應燈亮起,餐廳里,父親在發呆。父子對視,都很尷尬,秦崢換了鞋往樓上跑,秦望抬頭看,小兒子很久沒打球了,好像玩得還很高興。他喝杯茶,接著替大的發愁。
下午的時候,秦望暗示薔薇不是眼睛看到的那麼純潔嬌美,秦杉說:「古蹟修繕有個原則是修舊如舊,我導師說是修舊如故,跟原先的樣子融合度高就是完美的。」
換言之,他知道樂有薇的過去,但他不在意。滄桑在他眼裡是一種美態,樂有薇就是她自己,一個很美麗的,他朝思暮想的,無論怎樣都想和她相守的女人。
「你大兒子是個情種,這點可不隨你。」吳曉芸的笑語響在耳邊,秦望扭頭看門邊,秦崢穿的是他買的那雙限量鞋。秦崢曾經把鞋子扔到窗外,但有天穿上了。
高考查到分數當天,秦望誇了秦崢:「要是沒英語,這成績躺著上最好的大學。」
秦崢好像就是那天穿上限量鞋的。秦望看向樓上,漆黑一片,他發出信息:「爸爸心情不好,能下來和爸爸說說話嗎?」
等了快一個小時,動靜聲響起,秦崢洗完澡,穿個松垮垮的T恤睡褲下樓,先去廚房摸了半個西瓜,叼著勺子坐上沙發,看渣爹一眼,不說話。
秦崢頭髮濕濕地貼在前額,比他的年紀顯得小,又乖,像還在讀初中。秦望搓著手,其實他不知道跟秦崢說什麼。吳曉芸嘲笑過:「你都沒怎么正面跟你兒子接觸過吧?」
良久,秦望乾澀地說:「你嫂子得了腦瘤,後天要做手術。但是這個病容易復發。」
秦崢挖著西瓜吃,手停下來。嫂子,奇怪的稱呼,他反應了一下,咧開嘴,興高采烈道:「那你慘了。」
秦望怔住了,秦崢吃著西瓜,等他說話,但秦望不知道再說什麼,這輩子他沒向誰訴過苦。仔細想想,他惟一的訴苦對象竟是樂有薇。
樂有薇年紀雖輕,但難得很有悲憫心,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現在想來,或許是重疾帶給她的吧。憐我世人,憂患實多,能有這種境界,多半是遭遇過劇痛的過來人。
秦崢沒等到秦望往下說,抱著西瓜走了,轉身之際沉默下來,回書房查了查腦瘤,然後玩起了遊戲。
秦崢剛才為何會說那句話?秦望愣了半天神,理清了思路。吳曉芸一定對秦崢說過樂有薇,也許還說過秦杉不堪用:「你爸指望他大兒媳婦,你可得比你哥強,把財務、金融和經濟學好,你爸就能看到你了。」
小兒子對父親要麼橫眉冷對,要麼視如空氣,今晚卻流露出別樣情緒,像在開玩笑。秦望吃藥睡覺,第二天去問心理醫生:「我兒子是不是好了?」
躁鬱症治癒率高達80%以上,心理醫生笑了:「您也終於發現他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