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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致遠理財有方,且早有謀劃,吐出偽作所得,趙傑和母親在美國仍然能過成富貴閒人。樂有薇聽到這裡,怒從心頭起。雖然知道整個案件與趙傑無關,不是他的錯,但趙致遠最關心的兩個人過得很好,她不可能一點都不膈應。
追趙傑的女人很多,只要是他一貫喜歡的類型,他來而不拒,眼見著往紈絝方向發展了。鄭好很惋惜:「說到底,是溫室花朵,很無害,但經不起事。」
趙傑明明是個不錯的拍賣師,也許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去想清楚。樂有薇讓鄭好轉告他,拍賣師是自立品牌,每一場都代表自己,好和壞,都是由自己的表現擔著,沒多少人記得你父親是誰,除了自己,真的沒那麼多人在乎。
鄭好說:「我看很難,有那麼多錢,還奮鬥什麼,換了我也一樣。」
樂有薇本能有些反感,嗆聲道:「你沒錢,你好像也不想奮鬥。」
鄭好一直得過且過,雖然口頭上表示要上進,但很少付諸行動,就算行動,也淺嘗輒止。她決定去留學時,樂有薇以為她能有個嶄新的精神面貌,誰知鄭好對待留學就跟以前對待工作一樣,勤勤懇懇地完成,但不下苦功,純粹當成日常任務。然而,哪一行想做好,都得勤於鑽研,勵精圖治。
樂有薇語氣有點重,鄭好沉默片刻,跟她談心。去年夏天,樂有薇反覆勸說放下葉之南,把心力多花在工作上,當時鄭好不知道她是當成遺囑叮嚀的,如今樂有薇又得做手術,鄭好知道她對自己放心不下,希望她上進,但樂有薇似乎沒考慮過,人和人是不同的。
從小到大,鄭好因為長得不好看,又矮,還不聰明,聽過很多挖苦,這是樂有薇很難體會到的。在美國時,她和趙傑走得近,有人開玩笑,但更多人都說:「趙傑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趙傑的確沒看上鄭好,不過鄭好也沒看上過趙傑,她心裡永遠只有19歲時一見鍾情的那個人。她放不下他,也不想放下,但她好歹懂得了一點,自己平庸蠢笨,黯淡無光,一腔情意對葉之南沒用,也不特別,他看都不會看一眼,所以她不再給葉之南送禮物,不再釋放情意,默默把他放在心裡,只求不被他厭煩。
樂有薇問:「不為他痛苦了嗎?」
鄭好說:「不痛苦了。我接受他永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事實,現在我喜歡他就跟別人喜歡明星一樣,是消遣和寄託,舒舒服服喜歡他,不打擾他。」
在樂有薇看來,鄭好的行為是作繭自縛,但鄭好在繭房裡待得很舒適,拒絕清醒,甘心沉淪,她無話可說。每個人都在經歷不同人生,「感同身受」是謬論,誰能徹底理解誰,誰又不是磕磕絆絆過來的呢。
鄭好嘆氣:「你肯定覺得我這樣不對,但什麼又是對的呢,人一定要成長嗎,一定得放下嗎,不能和自己的心意相伴到老嗎?非得去找個伴不可嗎?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可愛的人,也沒什麼男人會喜歡我,我為什麼不能自己寵自己,按照自己的喜好活著?」
樂有薇被鄭好一連串反問弄得啞口無言。市面上有太多觀點,教導人要把時間心力用在自己上,切不可把所愛之人當成人生最大的意義,但是生而為人,確實沒有什麼是惟一的選擇,找伴侶不是,婚育不是,力求上進也不是。她只好說:「我真想打死你,但你不再痛苦就行。」
鄭好聽出樂有薇語氣里的無力感,哭了:「樂樂,我不想被你討厭,可我真的就是普通人,各方面都是。你19歲認識葉師兄,認定的目標是成為他那樣優秀的拍賣師,我認定的目標是一生喜歡他。沒誰規定不能感情至上對吧,雖然很可笑,那又怎樣呢?」
鄭好如此執拗,拒不成長,但樂有薇無從反對。鄭好的一生,是她自己的一生,她有權依照個人意願使用這一生。只不過,這種人生態度,永遠不是樂有薇會選擇的,也是樂有薇只能把她當親人而非朋友的原因。所謂朋友,是志同道合之人。
鄭好抽出紙巾,擦了一下眼淚:「我也想上進,讓你不把家裡擔子都扛起來,別那麼累,但我只有這個資質,也激發不出潛能,只能當工兵。樂樂,如果你能接受我是個沒用的普通人,你就能對我少操點心吧?我希望你對我放心,因為普通人的生活真的很平淡,但也很安全。」
許多年以來,樂有薇一直暗暗把鄭好當成反例,用以警醒自己,為人處世永遠要以自我為先,而不是把男人擺到至高無上的地位。
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各種各樣的事,樂有薇都想去經歷,去體驗。她知道自己和葉之南都信奉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各自都有一整個博大的世界,但鄭好只想順應心意體驗生命,她的世界只有葉之南。
樂有薇不能說鄭好不對,這是個人自由,沒有高尚低劣之分,她無權干涉,說:「洗把臉睡吧。」
鄭好坐在陪護床上沒動,說起當年父親做肺炎伴胸腔積液手術時,她很慌張,很害怕將來父母年老生重病,自己卻拿不出救命錢,連續做噩夢。但是父母都安慰她,他們有醫保,大多數疾病都在保險範圍內,個人掏的不多,不足為懼。
鄭好不信,去找醫生諮詢癌症類的大病費用,幾個醫生都跟她說,既然父母有醫保,額外準備50萬差不多了,花了50萬還治不好的病,基本就沒救了,只能續命,但生存質量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