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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一家母嬰雜誌做採訪,夸阮冬青事業家庭兩手都硬,是完美媽媽,問她是如何兼顧兩者,阮冬青卻說自己總在顧此失彼,她儘量去平衡,家裡保姆也各司其職,但她仍然非常累,被占用了太多工作時間。
當時秦杉才兩歲多,到現在秦望還記得妻子對記者說:「你只問我,卻沒問我丈夫如何兼顧事業家庭。你看,在家庭中,女性付出更多,在職場上,女性也經常得不到跟男性相等的機會和回報,比如我,工作很努力,從事的還是高精尖行業,但收入跟我丈夫不在一個層面。」
秦望含笑不語,等記者們收工,他私下對阮冬青說,她的研究很花錢,出成果還慢,但他的公司在賺錢,何況兩人職位有差距,收入有差別是正常的。多年後,兒子一席話,他如夢初醒。
個人能力再強,也得依託於平台,有的人自身能力一般,但公司發展好,他也能管理團隊,人們常常不願意承認運氣也是成功的一部分罷了。
秦望給秦杉倒杯茶:「我以前對你媽媽說過一些很差勁的話,傷害了她,但我當時沒意識到。」
秦杉呆呆地坐著,內心波動強烈,秦望看到兒子眼中泫然的淚光,明白兒子真的很在意母親被他傷害。他嘆口氣,當初不僅不懂得體諒妻子,還因為焦躁,控制不住情緒,害人也害己。若不是秦崢自殘,他可能還發現不了這一點。
那孩子不肯說出為何自殘,但那是明擺著的,母親要去自首認罪,他阻止不了,也幫不上,還怪不到任何人頭上,只能傷害自己,仿佛那也是一種努力。
當年,阮冬青提出離婚,秦望以為自己能阻止,但阮冬青去意堅決,他想掌控局面,於是越來越失控,終釀成大錯。
明知阮冬青性子亮烈,如果當時能夠平和一點,不迫使她以出國斬斷和他的糾葛,悲劇也許不會發生。
秦杉聽著聽著,起身走了,不讓父親看到他的眼淚。秦望看著兒子的背影,說出這些年來的後悔:「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但那時候我還不明白。」
樂有薇站在窗前看兩人,秦望對她點個頭,走了。他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滿,但無論如何,每周都想來一趟。這世上是有人安貧樂道,卻不是樂有薇,多花點時間,他能說服她。她是能幫他兒子掌局之人。
秦杉回到書房,獨自悶了一陣。其實,因緣巧合,有意無意,在過往某些時候,他忽然開始明白父親了。
樂有薇對唐燁辰說「你可能低估了我對葉之南的感情」,他也曾兇惡地欺負她,想聽她說我永遠不離開你;在他目睹樂有薇去找李冬明,憤而離開那幾天,他擔心樂有薇要和葉之南結婚,腦中也閃過可怕的念頭,要去把樂有薇搶回來,關起來,讓她哪裡也去不了,只屬於他,屬於他一輩子。
父親把母親箍在沙發上不能動,還囚禁兒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害怕失去。那時候父親不明白,兒子也不明白。秦杉發誓看住自己,保持警惕,不能變成父親那樣充滿控制欲的人。
遙遠的都市,本年度一場場春拍正在舉行。老同事們有空就跑拍賣場,找同行索要視頻發給樂有薇。樂有薇坐在影音室地毯上專心觀看,以前忙於拍品徵集,沒有整塊整塊的時間靜下心學習業務,如今對照各個視頻,她更能發現自身的不足,格局突破也需要更大的視野。
秦杉走進來,樂有薇抱住他,一起看一場明清家具拍賣會。秦杉心情不好,樂有薇餵他吃蓮蓬,一顆顆脆甜鮮嫩,蓮心都是甜的,秦杉吃著吃著難過起來:「你以前教我,要學會跟人分享,要是我的命也能分一半給你就好了。」
樂有薇踢他一下:「不要詛咒我,我還能活很久呢。」
這幾個月,樂有薇很少再發作。管院長看過她的片子,安撫說是小手術,他做過一例和樂有薇動脈瘤位置類似的手術,沒有開顱,用鼻內鏡技術實施了動脈瘤夾閉手術,患者經過兩周的觀察就痊癒出院了,如今已過去3年。
所有病人都認為自己的疾病是最可怕的,管院長很風趣:「我開過成百上千的腦瓜,可比你見多識廣。」
樂有薇的手術時間初步排在9月份,心也踏實了。爺爺在睡夢中去世,是有福德的,若能那樣就好了,若不能,就和自己喜歡的事、喜歡的人待得儘量久一些吧,秦望遊說她去靈海集團工作,她是不會領受的。
江知行個人藝術館奠基,江家人都來了。今生珠寶終於開始盈利,江天塞給秦杉一份股份贈予協議書:「買斷以後的禮金,你家孩子滿月周歲考大學到結婚,我都不管了啊。」
新品牌前幾年必然在燒錢,不虧錢就是勝利,今生珠寶目前說是盈利,不如當成笑談,上個月毛利約等於鄭爸爸這麼一個普通人民教師的年薪,秦杉笑納了股份贈予協議書。
樂有薇很投入地編撰江爺爺的藏品,憧憬藝術館落成,她要當解說員:「首席的,威風!」
鄭爸爸報名:「我退休也來。」
羈押中的齊染在等待開庭判決,律師捎來她的問候:「我還在畫呢。」
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齊染依然在畫畫。樂有薇鋪開宣紙練字,書寫齊染信中與她共勉的那首禪詩:「如今枕上無閒夢,大小梅花一樣香。」
小區居民不多,家家戶戶都認識,樂有薇習慣敞開大門,開著防蚊紗門通風。門外響起腳步聲,她以為是關繼芬,大聲道:「你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