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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雲行曾經在對弈中預言如果齊塢生想明白兩個問題,那麼一切事情都將迎來轉機。

  可是何其困難。

  讓一個擅長殺伐的人意識到秋貴妃曾經的不得已和她的良苦用心,讓一個冷漠無情的人知道自己一直是她用心庇佑的孩子。

  這就像逼迫自私的乞丐分出自己最後的一塊饅頭。

  沒有人想到他會退讓,會放手。因為這違背只知掠奪和索取的野獸天性。

  他成長於泥濘之中,萬事不同於常人。

  誰也不知道齊塢生是否想清楚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他卻竭盡全力地給出了世俗中最深情的人也無法做到的承諾。

  沒有什麼比這封密詔更為直接地將一切遮掩撕碎,將粘連在一起的愛與恨變成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炙熱的驕陽之下。

  ——隻字未提愛意,卻將愛融入骨血化作筆墨寫進每一個筆畫之中。

  長在深淵中不通世俗的怪物用自己的方式剖白他自己的心臟。

  他在摸索,他在琢磨,他在改變。

  在最後的最後,他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只是這種醒悟來的太晚,晚到不能親口說出,只能借著一封沒有絲毫溫情的遺詔流露那從未出口的悔意。

  比起擁有年少時的那驚鴻一瞥的美麗蝴蝶,

  那個執拗的孩子選擇在觸碰到她的翅膀後又親自將她捧到他所能到的最高處。

  在最後的最後。

  藏起那些狂妄的侵占欲,收斂殘暴的手段。

  「違背了我自私的天性,去愛你。」

  他說:飛吧。

  第91章

  秋儀從暗室中走出,臉色如常看不清情緒。

  徐啟夏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她傾身走到榻邊伸手去探,方才徐啟夏端著的清水已經冰涼徹骨,冷的像剛從井中打出來的一樣。

  滴滴水珠從她纖細的手指上滑落,打濕了身前的裙擺。

  她這才意識到帶的帕子已經在來時放在了水中,此刻全然不能用了。

  秋儀並未懊惱,只是撩開了內室的帘子。

  美人沒有回頭,低聲吩咐道:「再打一盆回來。」

  徐啟夏給了身後侍奉的宮人一個眼神,懂事的立刻上前將這盆水撤了下去。

  這位總領太監此時倒並未阻止她前去看了。

  秋儀看著這個相貌平平的太監,突然覺得就連她也小瞧了此人的心計。

  謹慎如此,難怪能年紀輕輕坐到這個位置上。

  若說永秀是永寧殿娘娘身邊一條陰毒的蛇,是讚許了他的手段,卻也暗示了他狹窄的心胸。萬事只要是有壞主意都能讓人一眼瞧出來。

  人們怕永秀,卻也輕賤他。

  可是徐啟夏是君王身側的一條狐狸。

  永遠輕輕舔舐著自己油光水滑的皮毛,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迎來送往的表面功夫做的極好,跟在強硬的帝王身邊能夠誰也不得罪,該辦的卻也都辦了。

  左右逢源,夾縫求生。

  她剛來時,徐啟夏拿不準她的主意。

  生怕她再謀害了病榻上的人。

  但是顧及著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他又未曾明說。只是搬出齊塢生做那保命符——「陛下不願讓您得見病容。」

  齊塢生不會說這樣的話。

  這話只能是徐啟夏用來矇混過關的託詞。

  而等她看了密詔心下動容時候,他又鬆口讓她見到人了,還吩咐宮人把那盆冷透的水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

  明擺著是讓她多少照顧幾分,就算是做做樣子也好。

  這樣又在帝王心中邀了一筆功勞。

  他把自己的心思藏的太好,原先跟著先帝御前的黃德全時絲毫不見此人這樣玲瓏剔透的乞巧心。只是默默當著師傅身邊最啞巴的徒弟。

  想到這,她只能感嘆齊塢生的眼睛實在毒辣,能將這樣的人收為己用。

  美人打量著徐啟夏低眉順眼的樣子,卻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電光火石之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眼神中滿是訝異。

  漫天風雪、蒙著黑布的宮燈。

  跟在身邊的永秀、等在中宮外的御前太監們。

  兩年前已經被模糊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無數個原本陌生的人臉變得具象,光影明暗交錯,但是其中一人的臉此刻無比清晰。

  宮變前夜,黃德全親自領路帶她處理了周皇后。

  「……你,是不是見過我?」

  秋儀下意識看向床上昏迷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軀已經消瘦許多,裸露在外的傷口上還滲著鮮血。也許是他本就年富力強,此刻如忽略那厚重的血腥氣,他只像是沉睡了一般。

  徐啟夏笑呵呵地說:「娘娘近在眼前,怎麼會沒見過?」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

  秋儀搖頭還想說些什麼,只見那打水的宮人將新的水盆已經送至殿中。

  她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慮。

  如果徐啟夏真的是宮變那夜跟在黃德全身後的那個徒弟,那麼他有一萬次機會可以告訴齊塢生她的去向。他沒有任何理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而並未像新帝邀功請賞。

  將手放進水中投洗帕子,那滾燙的水染紅了她的手指。

  齊塢生躺在那裡,眉眼間的樣子和記憶中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她好像很久沒有如此認真地瞧過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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