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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殺了父親,又殺了兄長,母親哭喊著阻撓,她也一併殺乾淨。殘陽如血,年輕的女帝站在真正的血泊中間,接受千萬人顫慄的跪拜。

  這種人,是不能信任和依靠的,她不需要同伴,只需要臣服。

  因此,一個劍客對她的愛,顯得非常、非常愚蠢。

  而更愚蠢的是,他明知一切,還死不悔改。

  他消耗自己生命,來成全她的江山,她最看重的繼承人在忍受寒毒的痛苦,那他便替她分擔承受。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如果解毒失敗,那他的女兒——那個擁有著馥郁芬芳的名字的女孩兒,將會繼承這至高之位。

  女孩兒親口說過,她不願意一輩子在這裡,她很不喜歡皇宮的一切。不管那是不是童言無忌,他便信了,也為之做出了一點努力。

  這些事,在江琮眼裡,其實是很可笑的。

  他覺得,一個江南來的劍客,甘心囿於深深宮牆裡,成為採血試藥的工具,而絕多大部分原因是為了成全心上人的霸業——

  簡直是最荒唐的事,人要如何,才會對另一個人心甘情願到這種地步?

  十三歲的江琮這麼想,二十歲的江琮站在秋夜中,卻明白了這四個字究竟何等分量。

  它不僅是心甘情願,更是膽怯,是遲疑,是深深沉迷後徒勞的嘆息。

  他如今正像從前自己唾棄的那樣,為另一個人的命運而奔波,為另一個人的喜怒而浮沉。他知曉她想去往何處,便盡力成全她通坦的路途。

  他做了一些事,有的簡單,有的很難,但他沒有講,沒有透露分毫。是的,她是個會銘記恩情的人,這一點他看得很透,所以他絕不會以此邀功,讓其成為她的負擔。

  只渴望一切順遂後,她能帶著一點驚喜的表情,亮著雙眼問:“這竟然是你做的嗎?”

  到那時,他可以輕輕繞起她耳邊垂落的發,說:“這沒什麼大不了。”

  因為情願,所以沒什麼大不了。

  因為情願,所以希望她可以對他報以一點同樣的心情。

  夜已深得不能再深,江琮站在熹園池邊,想著他甜蜜而無情的心上人。

  昨夜他見了舊友,並用一顆朝中大員的頭顱,證明他的力量和信心。而一個時辰前,他站在大理寺刑房,殺了幾個人,送了一點話。

  這些事從前做過很多,但這是頭一次,他提著劍穿梭在地道中時,心中充斥著奇妙的愉悅。因為他知曉,她的未來將和他緊密相關。

  江琮已經想好,過幾天她回來,他要以什麼語氣說這一切,他會告訴她,她從沒想過的未來,他真的在替她想,她以為會一直踽踽獨行的路,其實不必一個人。

  青年凝視著池畔氤氳漂浮的霧氣,不久的從前,有人從相似的霧中走來,問他在想什麼。

  那時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發生,即使如此,也足夠美妙了。

  他視線落在霧中,緩緩停留在某個點。

  那裡正浮現一個人影。

  少女走出夜霧,她踏著和那夜相似的露水,隔著池面和他對視。

  仿佛情景重現,江琮一動不動,幾乎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象。

  刀出了鞘,被提在手裡,她好像在笑,但又沒有在笑。

  那雙星辰一般清亮的眼眸,在非常淡漠地注視他。

  這個眼神幾乎把他釘死在原地。

  第122章 夜潮起

  夜風吹。

  沒有人說話, 只有霧氣在緩緩涌動。

  少女的臉龐明淨素白,在盈盈月色的照耀下,氤氳著剔透光澤。與此相對的, 她的眼神卻和月色一樣冷。

  有什麼事不太對, 這顯而易見。

  江琮從未知道,僅僅是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就足夠讓他難以忍受。

  泠琅終於開口了。

  “江舵主,”她淡淡地說,“幾日不見,您身體可還好?”

  江琮聽見自己回應:“尚好。”

  他頓了頓:“發生什麼事了嗎?”

  “能發生什麼事?”

  “為何要這樣說話?”

  “我不是一直這樣說話麼?”

  “……”

  沉默了數刻,枝葉掃拂發出窸窣聲響, 江琮舉步穿過池畔花叢,任憑夜露沾潤衣擺。

  泠琅站在原地沒有動,她的身影逐漸清晰, 江琮一邊走近, 一邊飛速觀察與判斷著。

  她右臂衣袖有許多撕裂, 或許遇上了敵襲, 但除此之外沒有大片血跡, 傷得不重。氣息還算平穩,表情雖讓他心驚膽戰,但面色無虞,應該也沒有內傷。

  五步, 四步, 越來越近。

  泠琅仍是那般冷視著他,沒有後退, 也沒有舉刀便刺。這讓江琮稍稍鬆了一口氣, 無論發生了什麼, 至少還有可以說話的餘地——

  並沒有。

  在二人距離僅剩兩步的時候,那柄一直垂落在手的刀,瞬間指向他的咽喉。

  刀身氣流掀動了他的額發,而刀光映襯著少女面無表情的臉。

  “行了,江舵主,有什麼話不必挨過來講。”

  江琮依言停住了腳步,目光絲毫不理會近在咫尺的刀鋒,他只凝視她的雙眼。

  “發生了什麼?”他低聲問。

  泠琅譏誚地說:“這應該是我問你,去年十二月,你發生了什麼?”

  “你昏睡不醒將近三個多月,究竟是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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