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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泠琅只笑:“意義終究不同。”

  這句話讓江琮笑了一聲,他拿過布巾,開始為她擦拭濕發。

  “夫人想去就去,”他溫聲,“一切小心,按時回來便可,若有路上需要,可提前同我說。”

  他頓了頓,一些未盡的話沒有出口,譬如那幾日他也有事要做,譬如等她回來,他有一點話要講。

  但塵埃未落定,事情未明朗,他謹慎慣了,更畏於發出些無法實現的諾言,所以當下不如不說。

  他只道:“早點回來。”

  兩日後,春華門。

  少女驅馬行在人群中,斗笠壓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精巧下巴。過關只花了一刻鐘,出了城門,她策馬揚鞭,身影很快消失於滾滾塵煙。

  她沒有看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有一道視線始終凝在她身上。

  那是個世上最善潛伏的人,有時候,直到這人走到你面前,你才會發現,原來你以為一直空空如也的暗巷,其實並不空蕩。

  同一時刻,西市,地下暗道。

  牆面猛然潑灑上鮮血,青年微笑著收手,一具軀體應聲而倒。

  他對身邊人吩咐:“帶下去,芳園那邊怎麼說?”

  “沒有回音。”

  “好。”

  他轉身步入黑暗,連步聲都聽不見。

  第119章 隕如雨(中)

  元升三年, 八月初二,晴。

  桂樹飄香,楸葉金黃, 真正的北風還未橫越山脈抵達西京, 但這裡已經處處都是秋日氣息。

  傅蕊喜歡秋,因為在她過往的人生中,這是唯一一個未發生過什麼事的季節。天色永遠淺淡, 雲終日來去,和任何沉重晦澀無關。

  她愛過的人死在春末,她的生父在盛夏離開人間。她的長姐第一次在她面前犯病的時候正是嚴冬,手臂伏在錦被中, 細瘦透白,像雪,鮮血嘔出來又灼眼刺目, 像六瓣的骨里紅。

  所謂天潢貴胄、萬金之軀, 在病痛面前也沒什麼尊嚴。長姐的指甲幾乎掐進傅蕊肌膚, 她聽見對方在極度痛苦下, 從牙縫中擠出告誡。

  “阿蕊, 這是一條地獄路,而你不必走。”

  傅蕊從此再也見不得白雪紅梅的景致。

  人們總說,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但傅蕊喜歡秋天, 譬如此刻。

  園中開滿了花,丹桂, 薔薇, 秋海棠。芳園的主人太怕寂寞, 她喜歡無時無刻的熱鬧,所以這裡終年都有鮮花盛開,仿佛永遠不敗。

  不過,今天倒和往日有所不同,有一些人去了紅松圍場,她的母親,她的姐姐,而她獨留在京中,可以享受一下短暫的自由。

  傅蕊站在一樹木芙蓉下,捏著張淡青信箋,片刻後,轉身步入廊中。

  與此同時。

  距離西京五百里之外的鳳翔縣,蘆石書院。

  “夏四月辛卯,夜,恆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

  “秋,大水,無麥苗。冬,夫人姜氏會齊侯於谷。”

  今日的《春秋》已經講到尾聲,少年們辭別老師,提著書袋三三兩兩行出門,很快,片刻前還充斥著朗朗書聲的廳室,逐漸變得安靜空蕩。

  送走最後一個殷勤討問的學生,鄭先生整理好書冊,踱步向外。他記掛著灶上煨著的雞湯,因此走得並不慢。

  然而,他鎖門轉身後,欲邁開的腳步卻停住了。

  院子裡有一個人。

  她戴著斗笠,安靜地站在那裡,背後是爬滿了青藤的石牆,一身青衣幾乎和綠意融為一片。

  鄭先生看不清她斗笠下的面容,卻能看清她腰上的刀,他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甄先生,”牆下的人先說話了,是清亮年輕的女聲,“我在等您。”

  “你認錯人了,”鄭先生淡淡地說,“我姓鄭,不姓甄。”

  對方說:“不會錯,興平二十年,您叫甄平,在蘇州認識了一個姓常的人。”

  “我不認識什么姓常的。”

  “那您再好好想想,他是岐縣人,用雙截棍,已經消失了有些年頭,您最後一次見到他,他讓您保管了一些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

  少女摘下斗笠,露出一張素白面容,她微笑著看他:“我也不知道,而這就是我在站在此處的原因。”

  鄭先生盯著她的臉:“誰讓你來的?”

  “一個值得他信任的人。”

  又是沉默。

  灶房的雞湯香味已經慢慢傳來,再過上一會兒,鄭先生的妻子——一個溫柔靜默的婦人會歸家,他並不太想讓她看到這場對峙。

  “我已經不姓甄很久了。”

  頓了頓,男人說:“也不參與這些很久了,你想要的東西,在西郊十五里的荒坡上。”

  少女說:“可是我來的一路上,所見都是荒坡。”

  鄭先生已經聽到石牆外傳來的腳步聲,他沉著聲音道:“那裡有一棵斷了的皂莢樹,方圓百里僅此一處,東西就在樹下。”

  少女又笑了一下,她偏了偏頭,似乎也聽到了由遠及近的步聲,她仍在問:“什麼時候能去?”

  鄭先生看到院門已被推開一線,他的聲音在發顫:“等天黑。”

  木門吱嘎一聲開了。

  粗布衣裙的婦人抱著一籮秋葵,於石案上放定,莫名問道:“等什麼天黑?”

  鄭先生仍站在原地:“等天黑,這雞湯滋味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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