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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重雲聲音有些啞,身上穿著的鎧甲厚重,身形一如當年寬闊挺拔,面容也同樣英俊不凡,只是待他走進時,烏髮中不可避免已然生出許多刺目白絲。

  慕時漪心底鈍痛不止,卻是同樣湧出無限驕傲,這是她的父親,大燕國戰無不敗的神,守的是大燕最搖搖欲墜的國門。

  「快些去,不早了。」慕重雲伸手,重重拍了花鶴玉的肩,難得情緒外泄,「好好對我家時漪。」

  四月,如果是在堰都,此番時刻雖不至於炎熱,但也雨水豐沛帶著悶悶燥人的熱意。

  然而蒼梧境內正處於冰雪堪堪消融,高聳的伏雁嶺主峰上潺潺雪水,滋養著山下青翠欲滴的平原。

  蒼梧的地勢很奇特,與涼州相連的半邊是連綿無際的青山,而到了最中間的位置,地貌卻是陡然下沉,如同天穹倒落的一面玉鏡,成了廣闊無際的平原。

  三十年前北歧內亂滅國,丟了蒼梧蒼西以北的大片土地,東胡和北留外族乘機越過險峻的古北口,湧進肥沃的阿古達木平原,占了這裡的半數土地和人口。

  往後這些年,大燕國力不足無暇把他們趕出去,只能守成,倒是把北留和東胡的野心養大,不斷派遣騎兵進犯,想要一步步蠶食下去。

  所以比起有險峻嘉明關阻擋的蒼西,和陡峭烏殼嶺攔截的天渡州,蒼梧就成了東胡和北留眼中,勢在必奪的香餑餑,易攻難守,只要有朝一日騎兵能跨過防線,就能直衝鬱林、涼州兩地。

  *

  夏風裹著絲絲浮躁,吹亂了慕時漪鬢角的秀髮,她騎在雪白的駿馬上,花鶴玉修長的手握著僵繩就坐在她身後位置,把她半個身子都圈進懷中。

  兩人策馬穿過璀璨青碧的草地,然後在一片奼紫嫣紅的海棠花花海前停下。

  初夏四月,海棠到了花期,隨風蕩漾,花香拂面而來。

  慕時漪生母徐含珍的墓,就坐落在狹長的伏雁嶺腳下和阿古達木平原最開始的地方。

  風吹草地,碧色與天相連,繁茂盛開的花海中央,聳立著一塊漢白玉雕刻的墓碑。

  「母親,女兒不孝。」慕時漪翻身下馬,緩緩在墓前跪下。

  巴掌大想小臉,被山風一吹白得嚇人,泛紅的眼尾含著愧疚和可憐,她伸手軟白指尖溫柔的摸著冰冷的碑石,眼底壓許久的淚,終於簌簌滾落而下,像斷了線的珠子。

  「母親,時漪成婚了,嫁給了大燕的太子殿下。」

  「他是花家的孩子,叫花鶴玉,可能身份上不及你想的那般好,畢竟當年姑母嫁入宮中時,母親和父親就惱了花家。」

  說到這裡,慕時漪扯著唇角,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但太子他生了一張特別好看的臉,十年前太子中毒那次,母親應該是見過一回的,冷白清雋像個不染凡塵的小仙童,現在長大了也是好看的,他不說話時,就像蓮花座上的神,這般好看想必母親會喜歡的。」

  「還有殿下對我很好,就像……」她聲音頓了頓,接著道,「就像父親對母親那般,當然我們也是真心相愛,我們的情誼並未糾纏任何利益。」

  墓碑很乾淨,四周被摩得光滑,青山綠水四周草木比起別的地方,似乎更加的茂盛。

  這些年,慕重雲每次打完戰,都會獨自一人前來坐上許久,帶點徐含珍喜歡的點心酒水,陪著她說上一整夜的話,在天明前回去。

  慕時漪的兄長慕行秋也常來,他然不是徐含珍親子,但也是慕重雲和徐含珍從小養大的,和徐仰川就差了半歲。

  相比之下反而是慕時漪被困堰都十年,她雖時常去歸元禪寺上香,給徐含珍的長明燈添香油,但想著這些,慕時漪只覺自己不孝。

  十年間咽著的無數委屈與孤寂,終於像是包了濃瘤的傷口,被利刃狠狠劃開,裡頭見了血,也見了陽光,她終於得以發泄。

  抱著慕重雲塞給她的瓊花露,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絮絮叨叨說著在堰都的一切。

  護著她的姑母死時她的無助,最開始掌管妙春堂暗衛時的慌張,與堰都各處貴女周旋她的無奈無煩悶,還有當初嫁給方晏儒時的迷茫和在輔國公府中的如履薄冰。

  最後,慕時漪哭累了。

  她擦著眼睛坐在墓前打著哭嗝,眷戀伸手從漢白玉上的名字划過:「母親,時漪已經找到了當年害您的兇手,無論是堰都的太后,還是藏在暗處那位生死不知的柳姨,該報的仇都是要報的。」

  說到最後,慕時漪低了聲音,輕輕鬆開手指,屈膝跪坐在墓前,久久不語,她似乎累了倦了,眼裡壓著沉甸甸的擔子。

  但是那雙清冷的仿若藏著閃亮星河的鳳眸中,不再孤寂,她身後有了退路,比起曾經,她可有更加的肆無忌憚。

  慕時漪伸出舌尖,舔了舔艷紅的唇角,她在海棠花海中坐著,直到斜陽低垂,四周泛著蟲鳴聲越發嘹亮,才堪堪回過神來,伸手輕輕擦乾眼淚。

  「殿下,我們回去吧。」她開口,因為哭了許久加上吹了山風的原因,聲音沙啞乾澀。

  從始至終,花鶴玉就靜靜站在慕時漪身旁,深黑眼眸一瞬不瞬盯著花海中的人兒。

  「嗯,回去。」

  花鶴玉伸手把慕時漪輕輕抱上馬,夜裡寒涼,緊緊把她護在懷中,他沒說話,用力的心跳聲,卻令她覺得安寧。

  馬蹄聲噠噠,慕時漪縮在花鶴玉懷中吸了吸鼻子問:「今日殿下怎麼不叫我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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